应急灯“啪”地亮起时,林见深看见其余人脸上浮着一层青白的冷光,像泡在福尔马林里的标本。
许春芽的手电最先恢复,光柱落在第六只铝盒上。
盒盖己经弹开一条缝,缝里渗出暗红,像迟到的晚霞。
宋时徽用律师的克制伸手去掀,盖子却“咔哒”一声自动脱落——没有铰链,像被人从未来剪掉。
盒里衬着黑色天鹅绒,中央孤零零躺着一截断指。
指尖朝外,指甲盖完整,涂着1999年***版的死亡芭比粉。
林见深喉头一紧:那颜色他认得,是许春芽当年亲手调制的“春芽粉”,她说要把整个夏天涂在手上。
宋时徽掏出证物袋,动作干净得像在法庭举证。
断指被轻轻托起时,指根断面渗出半凝固的血珠,滴在铝盒内壁,发出“嗒”的一声——时间戳般的精确。
“新鲜切口,不超过六小时。”
林见深听见自己说。
法医的本能先于记忆。
赵浅浅突然笑了一声,短促、尖锐。
“你们不觉得奇怪吗?”
她举起手机,屏幕停在一张高清放大照——断指指纹清晰可辨,数据库比对结果闪红:匹配对象:周屿(1999年7月1日失踪)状态:1999年死亡注销备注:指纹生长线截止于17岁许春芽的录像仍在无声运转,镜头从断指移到林见深的脸。
屏幕角落的计时器红字闪烁——20:09:07,正是他们当年约定开启胶囊的秒数。
“有人提前打开了盒子。”
宋时徽低声说,目光扫过每一个人,最后停在林见深的左口袋。
那里鼓起一个长方形轮廓。
林见深慢动作般抽出:是那台1999年的拍立得。
镜头碎裂,取景框里卡着最后一张未吐出的相纸。
他按下快门。
咔嚓——相纸缓缓吐出,在冷光中显影。
模糊的影像逐渐清晰:防空洞、六人、铁盒、断指——以及站在他们身后的第七个人影。
那人穿着1999年的校服,脸被阴影吃掉,胸口插着那把“Happy 2019”军刀。
相纸最下方,一行白字慢慢浮现:“第二次死亡,由迟到者执行。”
赵浅浅第一个伸手去碰相纸,指腹刚沾上乳剂层,字迹突然融化成血,顺着她的掌纹滴落。
“操。”
她甩手,血点溅在铝盒内壁,像一串微型编码。
林见深盯着那串血点,太阳穴突突首跳——摩斯密码。
他无声翻译:D-20-07-011999年7月1日。
他们掩埋周屿的日子。
许春芽的录像终于出声了。
不是现场收音,而是一段二十年前的磁带底噪:“如果二十年后我们没勇气打开盒子,就让盒子打开我们。”
是周屿的声音。
少年清冽,带着笑意,像在开玩笑。
宋时徽突然关掉应急灯,黑暗再次降临。
这次没人惊叫,只有心跳声此起彼伏。
林见深听见自己1999年的呼吸贴在耳后,潮湿、急促。
然后——啪。
一束红光从赵浅浅掌心亮起。
是那台拍立得的计数窗,数字从05跳到06。
多出的一张照片,在黑暗里自动吐出。
红光映出照片内容:林见深跪在防空洞角落,正用那把“Happy 2019”军刀割下周屿的食指。
背景时间是1999年6月30日23:59:60。
闰秒空洞最深处。
红光熄灭。
一切归于寂静。
只有断指在铝盒里轻轻滚动,像一颗迟到的骰子,等待最终点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