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抵达与异样的欢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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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在颠簸、反胃和昏沉中失去了意义。

当那辆如同移动刑具般的黑色轿车终于停下时,我感觉自己像被从滚筒洗衣机里甩出来的破布,浑身散架,胃里翻江倒海。

车停在一条僻静、略显破败的街道边。

眼前是一座老式旅馆,灰扑扑的墙壁,木质门窗漆色斑驳,招牌上写着“绿荫旅馆”几个字,字迹黯淡,仿佛也沾染了长途跋涉的尘土。

我几乎是滚下车的,两手死死抓着行李袋,脸色想必比刷过的墙还白。

“下次……打死也不坐这车了……”我喘着粗气,心里恶狠狠地想,“路费?

这精神损失费、肉体折磨费,他娘的不报销个万儿八千的,这破活动就亏大了!”

后备箱门“砰”地弹开,我刚和李安手忙脚乱地把行李拽出来,还没等我们完全站首,那辆沉默的黑色轿车竟像受惊的幽灵,“嗖”地一声就蹿了出去,汇入街道尽头,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靠!

赶着投胎啊?”

李安对着车尾灯消失的方向骂了一句,随即又弯腰剧烈咳嗽起来。

这司机的诡异,在车上就显露无疑。

李安晕车没忍住,秽物弄脏了后座。

那司机呢?

像设定好程序的机器,脸上连一丝嫌恶的波动都没有。

他只是靠边停车,下车,从路边铲起一捧干燥的黄土,回到车上,冷静地将土均匀撒在污渍上,再用随车的小铲子仔细刮走。

整个过程精准、高效、毫无情绪,仿佛在处理一件与己无关的物品。

这比抱怨或怒视更让人心底发毛——他太“正常”了,正常得不像个人。

李安的咳嗽声在寂静的街道上格外刺耳。

旅馆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被推开了,一个穿着洗得发白旧夹克的年轻男人探出头来,眼神里带着点被打扰的警惕和疲惫。

他打量着我们两个狼狈不堪的异乡人,迟疑地问:“二位……是来旅游的?”

“不是。”

我喘匀了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我们是来参加那个活动的,‘幽邸十日’,就是那个凶宅挑战赛。”

“幽邸十日”西个字像带着某种冰冷的诅咒。

话音落下的瞬间,年轻男人——后来知道他叫小赵——脸上的疲惫瞬间冻结,紧接着是肉眼可见的惊慌。

他的笑容僵死在嘴角,眼神闪烁,下意识地往旅馆里缩了缩。

“啊……哈哈,”他的笑声干涩得像砂纸摩擦,“原来是那个啊……你们、你们来的不是时候,真的,快……快回去吧!”

他语气急促,甚至带上了恳求的意味,目光越过我们,不安地扫视着空荡荡的街道。

“回去?!”

我懵了,一股不祥的预感爬上脊背,“是你们的专车把我们接来的!

不是你们节目组安排的吗?

这算怎么回事?”

“什么节目组!

快走!”

小赵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恐惧,他几乎要伸手推我们了。

“我***大爷的!”

李安刚刚止住咳嗽,听到这话瞬间炸了。

他一路晕得天昏地暗,此刻憋着的火气全涌了上来,脸涨得通红,“老子扛着半条命,被你们那破车颠过来,现在你一句话就想打发我们回去?

这一路的罪白受了?

车费、精神损失费谁赔?

必须给我个说法!

耍人玩呢?!”

他的怒吼在安静的街道上回荡。

就在这时,头顶传来“吱呀——”一声刺耳的摩擦音。

二楼一扇紧闭的窗户被猛地推开。

一张浓妆艳抹的脸探了出来,厚厚的粉底盖不住眼角的细纹,鲜红的嘴唇在略显苍白的脸上显得格外突兀。

她打着哈欠,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慵懒,却又有种刻意的尖利:“小——赵——啊!

下面吵吵嚷嚷什么呢?

老娘的美容觉都让你搅黄了!”

“你就是老板?!”

李安立刻调转炮口,指着楼上,“你们搞什么名堂?

用专车把我们骗过来,现在这伙计又要赶我们走?

玩我们呢?

啊?!”

“啊?

什么专车?

什么玩?”

楼上的女人——显然就是老板娘——睡眼惺忪,一脸茫然。

“就是网上那个!

瓜分一百万!

在你们这鬼地方的凶宅里住十天!”

李安气急败坏地吼着,“没这个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

靠!

把我们当猴耍?”

“哦——哦哦哦!”

老板娘脸上的迷茫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过分夸张的“恍然大悟”,声音陡然拔高八度,甜腻得发齁,“原来是参加‘幽邸’挑战的贵客呀!

哎哟喂,你瞧这事儿闹的!

误会!

纯属误会!

小赵——!”

她最后两个字猛地拔高,像鞭子一样抽下来,带着不容置疑的严厉和某种警告的意味,重重砸在“小赵”的名字上,咬字清晰得近乎凶狠。

“还不快给两位贵客安排最好的房间?!

愣着干什么!

怠慢了客人,仔细你的皮!”

老板娘瞬间换上一副热情洋溢的笑脸,对着我们挥挥手,“快请进,快请进!

一路辛苦啦!

小赵,麻利点儿!”

小赵被她吼得浑身一哆嗦,脸色更加难看,眼神里的恐惧几乎要溢出来。

他不敢再看我们,也不敢看楼上,只是低着头,闷闷地应了一声:“……是,老板娘。”

然后僵硬地侧身让开门口,示意我们进去。

这变脸的速度和老板娘那刻意到近乎表演的热情,让我心里那点不安感更重了。

尤其是她呵斥小赵时那种隐藏在甜腻下的冰冷控制感,以及小赵那无法掩饰的恐惧,都透着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邪门。

但此刻,身体和精神的双重疲惫像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我淹没。

管他呢,天大的事,也得等睡醒了再说。

跟着垂头丧气的小赵穿过光线昏暗、带着陈旧木头和灰尘气味的前厅,爬上吱呀作响的楼梯,走进一间同样散发着岁月霉味的房间。

我甚至没力气仔细打量,把行李往地上一扔,整个人就重重砸在了那张看起来同样饱经沧桑的硬板床上。

几乎是瞬间,意识就沉入了无边的黑暗。

绿荫旅馆的怪异、小赵的恐惧、老板娘的表演……所有的一切,都被汹涌而来的睡意暂时淹没。

只有身体深处残留的颠簸感和一丝若有若无的不安,如同沉入水底的石头,提醒着此地并非寻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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