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毒医的试探

>>> 戳我直接看全本<<<<
江南细雨,幽夜漫漫。

沈昭斜卧灯下,手边药盏尚余一抹温热的苦涩。

外院桂树新叶刚吐,泥香与草气从窗罅间缭绕进屋,安静得能听清烛火轻轻炸裂。

她指尖轻捻一角白纱帕,在掌心细细描摹曼陀罗花的轮廓,半晌,抬头望向乌沉夜色。

梳妆台前铜镜泛着细雾,女孩苍白削瘦的脸在朦胧中无声浮现。

她轻轻拢起披散的发,披上一件常青织的灰蓝外衣,指腹掐着门闩,足下无声挪动,不带起半点声响。

夜深人静,内院耳房只余侍女迷糊的鼾声。

沈昭避开临窗灯火,顺着小道悄然出府,翻过后园篱墙时,指关节擦破皮肉,溅出一点温热的血。

夜风透体,披肩薄衣几乎要熬不住郊野的寒气。

江南三月夜,雨丝微密,泥路泥泞湿滑。

沈昭打了个轻颤,抬手理了理鬓发,眼神冷静得像月色下池塘的水。

她拿出随身荷袋,指尖绕着一瓣半干的曼陀罗花,将几包草药碾成粉末,层层分装在袖口暗袋。

所有杂念归于一瞬清醒,沈昭此时不是药罐子沈家庶女,而是夜行于野的幽魂。

一路疾行约莫一刻钟,便绕到城郊老妪茅舍。

柴门虚掩,炉火静然,屋内光影晃动。

门前竹篱外立着一棵老梨树,花影稀疏。

老妪正倚在灶台边架火,呵着手里的药甑,屋中药香与微腥草气交织。

沈昭悄然推门,低头作揖,声音沙哑微弱:“采药沈娘求师一技,还请婆婆不弃。”

老妪眯了眯浑浊的双眼,将身前一碗草药递过。

她上下打量沈昭一眼,叹了口气,指着锅边狼毒与乌头,示意道:“采药得真味,成方须识善恶。

你瞧曼陀罗、断肠草,虽毒,然可续命。”

沈昭弯腰、凝神聆听,手指灵巧地拂过瓶瓶罐罐,鼻间嗅得药香,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温润快意。

她用手勺取出锅中药汤,轻点舌尖,辨味之后,将一撮曼陀罗粉末与牛蒡根一同碾制,练出新药。

老妪眯着眼见她手法娴熟,面色淡然,满意地点了点头,不再多言。

窄屋中寂静无声,外头雨脚渐疾。

沈昭胸前荷袋中的铜铃被她攥紧,少许潮气渗入指节。

她解开袖口一线,将一小撮细粉封入纸包,轻收袖底,略作停留将数味草药装入怀里。

忽有低低哭啼自屋后柴垛传来。

夜色黑沉,老妪抬手止住火舌,侧头皱眉道:“这几夜十里村外多了外乡流民,听说有人贩拐了孩童去城中牟利。

姑娘莫要久留,回时多留个心眼。”

沈昭听罢,指尖微紧,未露声色。

她翻出一块胭脂印雕,随手奉给老妪作谢,轻步离开茅舍,在林间青萝隐身。

不远处村道弯折,灯火下忽现两条黑影,一名十五六岁的流民少女跌跌撞撞奔跑,身后跟着两个壮汉,口中低声骂咧。

少女挣扎间脸上泥污未干,两名壮汉一左一右将其泼粉麻布蒙口,粗暴扯住手臂。

少女哽咽出声,挣脱着欲呼喊,却被捂住了嘴。

沈昭屏息站在田垄边,眸色一黯。

夜雨打湿泥道,水流糅杂着芦苇断茎,她凝视那对拐奴半息,衣角刷过一簇枯草,身体几不可察地蜷缩下去。

拐奴拖着少女顺着林间小径一路西行。

沈昭跟得极紧,步履却比常人无声。

袅袅夜风里裹杂着泥腥,她指掌摸过袖口,左手隔着衣料捏住纸包——这是曼陀罗花的花粉,并未加重毒,能麻痹神经、扰乱精神,使人短暂意识模糊。

她侧头看着前方几人消失在村北废窑,唇角轻勾出一抹若有若无的笑。

半炷香后,沈昭己潜入矮墙瓦砾之间。

内院墙头破旧,月光下有微光明灭。

眼前正是一处黑市:灯火朦胧下,数名拐奴和粗衣壮汉正低声争抢,几名被捆的流民少年少女酥软地瘫坐泥地,眼神无助。

零散有青皮混混大声吆喝:“这批质好,价少钱!

写好卖契明早送出江南!”

沈昭屏住呼吸,贴着暗影攀上残墙顶端,迅速审视屋内布局。

她望见角落铁笼关着七名男女,一盏昏黄的灯笼照见少女双眸泪痕未干。

老鸨、买主、贩奴三三两两低声议价,空气中混杂着汗腥、烛烟和女孩哭泣的气息。

她翻出随身细瓶,倒出曼陀罗粉,将药屑夹在指缝,借着一缕穿堂风,悄然逸散进屋。

此时屋中一名贩奴看到门口人影,喝道:“谁?!”

沈昭屈身一闪,藏于被风吹卷的竹帘后。

她探手扯下一条青布,蘸水将药粉随手弹洒至门槛、桌下和灯座。

夜风骤起,药粉随着尘埃浮游,屋中几个人同时揉起眼,声音带了几分困意。

“怎么头晕……?”

“扯什么!

还不快数人头?”

话音未落,买主突然打了个哈欠,身体一软靠上椅背。

老鸨茫然地瞥了西周,身旁的小童忽然倒地不起。

数人纷纷跌坐,青皮混混摇晃脑袋,咬着舌头,却只得翻着白眼瘫倒在地。

沈昭趁机掠入,快步拉扯开捆缚少女的麻绳。

少女身子发抖,眼泪一滴滴滑过面颊,被她紧紧托起。

沈昭低声安慰一句:“别怕。”

少女依稀点头,整个身子软成一团。

其余少年少女也被轻轻拽起,沈昭吩咐:“沿旱沟往北,见水井即停,不许回头看。”

转身之间,灯下有人缓缓醒转——那名壮汉强撑着手脚,试图扑上前。

沈昭抬足,袖口一挥,把一把纸灰撒在他脸上。

男人愣了愣,眨眼间伏倒,沈昭拔下发簪,尖头蘸取少许药液,在桌面上划出两个娟秀小字:暗香。

她最后一眼看见那名流民少女,身子微颤,眼里蒙着迷茫和惊惧。

她未多作停留,抄小路疾走出废窑。

夜色如墨,雨洗地气,青石板路渐渐显出归处。

回府时,掌灯己三更。

沈昭攥紧药包,身上沾染泥污,唇色淡得几乎透明。

她翻墙而入,趿着湿鞋沿廊前行,房内烛火一动未动,丫鬟安睡不觉。

她轻轻闭门,鏡中身影渐显疲惫,肩上的灰布滑落一半。

沈昭坐在床榻边,取出纸包,将剩余的曼陀罗粉悉数倒入炉灰中,面无表情。

细察窗外,除木叶滴雨之声,再无异响。

翌日晌午,城内风声渐起。

废窑夜祸的流言如幽魂般蔓延,有人咬耳道:“昨夜鬼市,被人扰乱,救走了流民小女,卖家中正昏睡未醒。”

又有市井传言:“地上留下‘暗香’二字,说是鬼斧神手。”

坊间孩童凑在一起悄悄议论,说有仙人乘风夜至,专偷泪眼女孩和陈年草药。

茶楼内,裴砚身披绛衣,气度闲散,斜倚在湖石窗下,右手慢慢摩挲着一封密信。

昨夜青羽暗卫刚从郊外带回消息,信上寥寥数字:暗香现身,使用曼陀罗花粉,行踪诡谲,疑为江南异人。

裴砚捏着茶盏,装作惫懒作态,时而望向喧哗楼底,时而敲击案几。

他指甲勾起信纸一角,思索着“暗香”来历。

身侧短侍低声道:“公子,暗香救人之事府台己密查,有人目击其袖间缀花疑为女扮男。”

裴砚没理会,闲闲把玩腰间玉坠。

茶堂里新客络绎,忽有丫鬟弓身引入一位裹青衫、面色苍白的小姐。

那女子细眉乌发,步履轻微踉跄,却眉眼淡漠,时而垂眸玩弄衣袖花边。

她被小厮领至角落,低头要了盏清茶,纤指轻触杯沿,嘴角现出一丝冷意。

裴砚略一抬眼,注意到她指甲隐有药粉残色,袖口荷叶边微微泛水渍。

那女子不紧不慢饮下一口温茶,眸底波澜不惊。

短侍见状附耳:“公子,她是顾家庶女沈昭,病体缠绵,谣传药不离手。”

裴砚眯起双眸,收敛了纨绔的笑意。

沈昭冷静打量了堂内众人,嘴角抿出一线寒意。

她掏出帕子掩着口,低低咳了两声,指尖敲了敲茶杯,眉头微微一紧,又松开。

堂中茶客只道一名病弱女子来讨清静,却无人注意到她袖间暗香初现,眸色深处藏着江南夜雨的锋芒。

裴砚不动声色地扣了扣案几,望向角落那道青衫人影,钩出一点意味不明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