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爱情第十三部

许明远第三次查看手机导航时，终于确认自己确实迷路了。

导航地图上那条代表公路的蓝线早在半小时前就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不断闪烁的"信号弱"提示。他摇下车窗，

湿热的风夹杂着泥土和植物的气息扑面而来，让他不自觉地皱了皱鼻子。"见鬼的乡下。

"他低声咒骂，手指不耐烦地敲打着方向盘。

公司派他来这个叫青云村的地方做扶贫项目评估时，许明远就满心不情愿。

作为华信金融最年轻的项目经理，他本该在CBD高楼的办公室里分析数据，

准备下周的重要路演，而不是跑到这连4G信号都没有的穷乡僻壤。前方道路越来越窄，

两旁的杂草几乎要刮到车身。许明远不得不放慢车速，

同时在心里把市场部总监李伟骂了千百遍——要不是那家伙临时"身体不适"，

这苦差事怎么会落到他头上。转过一个急弯后，前方豁然开朗。

一片错落有致的村舍散布在山谷间，远处梯田层层叠叠，在午后的阳光下泛着金绿色的光芒。

许明远不得不承认，这景色确实有几分...上镜。如果拍成旅游宣传片，

或许能骗几个城里人来体验"田园生活"。村口歪歪斜斜立着块木牌，

上面用红漆写着"青云村欢迎您"，字迹已经斑驳褪色。许明远撇撇嘴，

这欢迎方式可真是...原生态。他刚把车停在一块空地上，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是公司副总赵志强的电话。"明远，到地方了吗？"赵总的声音透过电波传来，

伴随着城市特有的背景噪音。"刚到，赵总。"许明远迅速切换回职场模式，

"不过这里的信号实在太差，我担心会影响工作进度。""克服一下。

"赵总的语气不容置疑，"这个项目上头很重视，评估报告下周必须交。记住，

重点是可行性分析和回报率，别被那些乡愁情怀带偏了。""明白，

我会..."许明远的话还没说完，电话突然断了。他盯着手机屏幕上"通话结束"的提示，

一股无名火直冲脑门。正要重拨，一阵清脆的铃铛声从身后传来。"你是城里来的许同志吧？

"许明远转身，看到一个年轻女子站在不远处。她约莫二十五六岁，

穿着简单的白T恤和牛仔裤，头发随意扎成马尾，皮肤是被阳光亲吻过的小麦色。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那双眼睛——清澈透亮，像山间的泉水。"我是许明远，

华信金融的项目经理。"他刻意强调了头衔，同时快速打量对方。女子手里拿着一串钥匙，

上面挂着个小铃铛，刚才的声音应该就来自那里。"林晓燕。"女子简短地自我介绍，

"村支书让我来接你。我爸就是村支书。"她补充道，语气里听不出热情，

倒像是完成一项例行公事。许明远点点头，从后备箱取出笔记本电脑包和一个小行李箱。

"带路吧。"林晓燕挑了挑眉，目光在他的行李箱上停留了一秒。"你打算住多久？

""看项目进度，两三天吧。"许明远回答，

心里盘算着如何尽快完成这个该死的评估然后离开。林晓燕没再说什么，转身走在前面。

许明远跟上去，注意到她走路时背挺得笔直，步伐轻快有力，

和城里那些穿着高跟鞋小心翼翼的女性截然不同。"你们这里网络条件怎么样？

"走了一段后，许明远忍不住问。这是他最关心的问题——没有网络，

他连公司内网都登不上去。"村委会有一台电脑能上网，

速度嘛..."林晓燕回头看了他一眼，"够发邮件的。"许明远的脸垮了下来。

"就没有更快点的？我需要下载大量数据。""这里不是上海，许经理。

"林晓燕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讽刺，"我们连快递都只送到镇里。"谈话不欢而散。

两人沉默地走在村中的小路上，不时有村民好奇地打量许明远这个"城里人"，

有几个还热情地跟林晓燕打招呼。许明远注意到，村民们看他的眼神里除了好奇，

还有一丝...警惕？村委会是一栋两层小楼，比周围的房子稍显气派，

但放在城里也就是个简陋的社区办公室。林晓燕带他直接上了二楼。"这是你的临时办公室。

"她推开一扇木门，里面有一张木桌、一把椅子和一个看起来年纪比许明远还大的文件柜。

桌上摆着一台显示器厚重的电脑，

旁边是打印机和扫描仪——这大概是全村最现代化的设备了。

"网络密码是'青云山1958'。"林晓燕说，"连上后别高兴太早，随时可能断。

"许明远放下电脑包，强忍着不满。"我的住处呢？""隔壁老张家有空房，已经收拾好了。

"林晓燕靠在门框上，"一天一百，包三餐。村里就这条件，将就着吧。

"许明远深吸一口气。他年薪六十万，住的是陆家嘴的高层公寓，

现在却要付一百块住农家乐？但理智告诉他，现在发火只会让事情更糟。"谢谢。

"他挤出一个职业微笑，"我想先看看村里的基本情况资料，有吗？"林晓燕点点头，

走到文件柜前熟练地翻找起来。

许明远趁机打量这个临时办公室——墙上贴满了各种表格和通知，

角落里堆着几摞泛黄的档案盒。最引人注目的是墙上挂着的一幅毛笔字，

写着"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落款是"林晓燕"。"你会书法？"许明远有些意外。

林晓燕头也不回："小时候跟爷爷学过。"她抽出一个文件夹递给他，

"这是村里近五年的基本情况，包括人口、土地、产业。不够详细的话，

电子版在电脑桌面上。"许明远接过文件夹，随手翻了几页。密密麻麻的数字和手写备注，

虽然不够专业，但看得出记录者很用心。"谁整理的这些？""我。"林晓燕简短地回答，

"大学毕业后我回村工作，主要负责资料统计和果园管理。"许明远挑了挑眉。

他原以为眼前这个年轻女子只是村支书的女儿，没想到还是村里的"知识分子"。不过，

大学毕业回农村？在他认识的人里，这选择简直不可思议。"什么大学？"他忍不住问。

"南京农业大学。"林晓燕的语气平静，但许明远敏锐地捕捉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自豪，

"农业经济管理专业。"许明远一时语塞。南农大虽不是顶尖名校，但也是211重点。

一个正经本科毕业生，甘愿窝在这穷乡僻壤？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

林晓燕嘴角微微上扬："怎么，许经理觉得农村不配有好学生？

""不是..."许明远有些尴尬，"只是好奇你为什么选择回来。""为什么不能回来？

"林晓燕反问，"这是我的家。"许明远决定结束这场越来越不愉快的对话。

"谢谢你的资料，我先看看。晚点可能需要你带我在村里转转。""行。

"林晓燕转身走向门口，"对了，晚上六点开饭，别迟到。张婶最讨厌等人。"门关上后，

许明远长舒一口气，仿佛刚结束一场商业谈判。他打开笔记本电脑，连上那龟速的网络，

开始查看公司发来的项目资料。华信金融计划在青云村投资建设一个生态农业观光园，

主打"有机""原生态"概念，吸引城市高端消费群体。许明远的任务是评估项目可行性，

重点是投资回报率和风险控制。翻阅着林晓燕提供的资料，许明远很快皱起眉头。

青云村地处偏远，交通不便；常住人口不足五百，且多为老人和儿童；主要产业是传统农业，

产值低得可怜...这地方怎么看都不是理想的投资对象。"难怪李伟装病。

"许明远喃喃自语，"这种项目根本就是赔钱货。

"正当他盘算着如何写一份委婉但实质是否定的评估报告时，窗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声。

许明远走到窗前，看到村委会前的空地上聚集了十几个人，似乎在争论什么。

林晓燕站在人群中央，正大声说着话。出于好奇，许明远下楼走进人群。

原来是一场关于土地流转的小型会议——村里计划整合部分土地用于合作项目，

但一些村民有顾虑。"我家那三亩地祖祖辈辈种粮食的，现在要改种果树？

万一卖不出去咋办？"一个满脸皱纹的老人忧心忡忡地问。林晓燕耐心解释："李伯，

不是让您改种，是把地租给合作社，您每年拿租金，还可以在果园打工拿工资。

比您自己种粮收入高多了。""那要是你们干两年不干了，地还弄得乱七八糟的，

我们找谁去？"另一个中年妇女插嘴。许明远站在外围听着，

职业病让他迅速在心里计算起来：按市价，这种偏远地区的农地流转价格极低，

加上劳动力成本，确实有利可图。但村民的顾虑也不无道理——农业项目周期长、风险高，

一旦失败，这些靠地吃饭的农民将面临巨大损失。"晓燕啊，不是我们不支持。

"一个拄着拐杖的老者语重心长地说，"前年镇上那个'生态农业园'，现在不也荒了？

城里人搞一阵风，刮完就走，吃亏的还是我们。"林晓燕正要回答，余光瞥见了许明远。

她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似乎不满于他的"偷听"。"各位乡亲，"她提高声音，

"这次不一样。我们有专业规划，有长期合同保障。明天合作社的专家会来详细讲解，

大家有什么问题可以当面问。"会议草草结束，村民们三三两两散去，仍在小声议论。

林晓燕径直走向许明远。"许经理对我们的土地流转有兴趣？"她问，语气里带着防备。

许明远耸耸肩："职业习惯。不过恕我直言，你们的价格定高了。

按这里的交通条件和土地质量，每亩年租金不该超过八百。

"林晓燕的眼睛微微眯起："所以你觉得我们应该贱卖土地？""不是贱卖，是市场价。

"许明远冷静地说，"投资讲究回报率。价格太高，没人愿意来；价格太低，你们吃亏。

八百是个合理平衡点。""合理？"林晓燕冷笑一声，

"你知道种一亩水稻要投入多少人力物力？八百块连成本都不够！

""所以你们才需要流转啊。"许明远耐心解释，"规模化经营能降低成本，提高效率。

这是基本经济学原理。""经济学原理？"林晓燕的声音陡然提高，"许经理，

这不是你们金融市场的数字游戏！这是活生生的人，是祖祖辈辈赖以生存的土地！

"许明远被她的激烈反应惊了一下，但很快恢复镇定。"正因如此，才更需要科学规划。

感情用事解决不了问题。"两人剑拔弩张地对视着，谁都不肯退让。最终，

林晓燕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怒火。"晚饭六点，别迟到。"她生硬地重复道，然后转身离开，

铃铛声在暮色中格外清脆。许明远摇摇头，回到临时办公室。

这场争执更加坚定了他对项目的否定态度——村民观念保守，带头人情绪化，

这样的投资环境太不理想。他打开电脑，开始草拟报告大纲。刚写了几行，

窗外突然电闪雷鸣，一场暴雨毫无预兆地倾盆而下。雨点砸在铁皮屋顶上，发出震耳的声响。

许明远走到窗前，只见雨水如瀑布般从屋檐泻下，远处的山峦已被雨幕遮蔽。

他正庆幸自己已经抵达村里，手机突然收到一条短信："因暴雨引发山体滑坡，

进村道路暂时封闭，预计抢修时间48小时。请村民做好应急准备。

——青云镇防汛办"许明远盯着手机屏幕，一时难以置信。48小时？

他原计划明天下午就离开的！他急忙拨打赵总的电话，但信号时断时续，根本无法正常通话。

一条短信艰难地发了出去："道路中断，可能滞留。项目评估会延迟。

"赵总的回复过了十分钟才收到，只有冰冷的几个字："按时完成，不计代价。

"许明远把手机扔在桌上，挫败地抓了抓头发。不计代价？

他现在被困在一个连星巴克都没有的穷山村，网络慢如蜗牛，

还要面对一个对他明显有敌意的村姑，能有什么"代价"可计？雨越下越大，

天色很快暗了下来。许明远看了眼手表——五点五十，快到晚饭时间了。虽然毫无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