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初露锋芒
没有想象中的城郭,只有一圈半塌的夯土墙,像块被啃过的麦饼。
墙内稀稀拉拉立着几十间土坯房,屋顶铺着红柳枝,有几间的烟囱歪歪斜斜,根本冒不出烟。
远处的望胡燧比在戈壁上看更破败,烽燧顶的旗帜原来是块褪色的红布,被风撕出个三角口子,像只耷拉着的破袖子。
“这就是轮台?”
周文彬抱着包袱的手紧了紧,声音发颤。
他出发前总想象屯垦点是 “有屋有田” 的样子,现在看来,连他老家镇上的猪圈都比这整齐。
王虎往地上啐了口沙:“比去年来送粮时还破。”
他勒住牛绳,指了指墙内唯一座像样的土房,“那是屯长的屋子,咱们先去报到。”
队伍刚进夯土墙,就有个穿黑色短打的兵卒迎上来,腰里别着把锈刀,下巴抬得老高:“新来的?
都到晒谷场***,李吏员要分粮。”
他说话时眼睛扫过众人,像在看堆不值钱的麦秸。
晒谷场就是片扫过碎石的空地,中央立着个木头架子,挂着块写 “屯垦所” 的木牌。
十几个先来的戍卒蹲在场边,有气无力地拨着地上的沙砾。
苏然注意到他们手里的陶碗都空着,碗沿结着圈白渍 —— 像是很久没装过稠粥了。
“都排好队!”
个尖嗓子突然响起。
苏然循声望去,只见个穿青色绸衫的小吏摇着扇子走来,腰间挂着块铜牌,上面刻着 “粮吏” 二字。
他身后跟着两个扛着粮袋的兵卒,粮袋瘪得能看清里面的麦壳。
“李吏员。”
王虎低声对苏然说,“负责管粮草的,听说跟屯长沾点亲戚。”
李吏员站在木牌下,用扇子敲了敲粮袋:“新来的三十三人是吧?
按规矩,每人每日麦饼两块、水半囊。”
他朝兵卒抬了抬下巴,“给他们分了。”
兵卒解开粮袋,往众人手里的破布上倒麦饼。
苏然伸手去接时,指尖触到的麦饼硬邦邦的,还带着股陈味。
他数了数,自己这块布上只有西块麦饼 —— 按李吏员说的 “每日两块”,这只够两天的量。
“李吏员,” 个瘸腿的老戍卒颤巍巍开口,“这粮是不是少了?
去年来的弟兄说,好歹够西天的。”
李吏员眼皮都没抬:“今年朝廷粮车还没到,就这些。
嫌少?
嫌少回凉州去。”
他用扇子指了指老戍卒,“你再多嘴,明天就只能领一块。”
老戍卒瞬间闭了嘴,嘴唇哆嗦着,把麦饼紧紧裹进布里。
苏然看见他手背上有块碗口大的疤,像是被烫伤的。
周围的戍卒都低着头,有人往地上瞪眼睛,有人偷偷摸了摸空瘪的肚子,却没人再敢说话。
这场景太熟悉了。
苏然想起穿越前的部门经理,总把 “公司效益不好” 挂在嘴边,克扣加班费时比谁都理首气壮,有人敢提意见,就被穿小鞋。
那时他和同事们也是这样,私下里骂骂咧咧,见了面却只能陪笑脸。
“拿着粮赶紧找住处,” 李吏员不耐烦地挥扇子,“西头那排空房,去晚了只能睡露天。”
众人抱着粮袋往西边走,脚步拖得老长。
周文彬把自己的粮袋往苏然身边靠了靠:“他怎么能这样?
咱们路上耗了那么多体力,这点粮根本不够吃。”
“在人家地盘上,只能先忍着。”
王虎沉声道,他手里的粮袋比别人的鼓些,苏然才发现他刚才接粮时,趁李吏员转身,偷偷从地上捡了块掉落的碎饼。
西头的空房果然破得厉害。
土墙上有个碗大的洞,能看见外面的戈壁;屋顶漏着光,地上积着层沙,墙角还有堆不知道是谁留下的干草。
王虎把干草扒拉到一起:“今晚就睡这吧,至少能挡挡风。”
苏然放下粮袋,刚想坐下,鼻尖突然钻进股怪味 —— 不是沙土味,是种发潮的霉味,混着点谷物腐烂的酸气。
他皱了皱眉,顺着气味望去,发现空房后面还有个院子,院门挂着把锈锁,锁上的铁链都快锈成渣了。
“那是什么地方?”
他问。
“粮仓。”
王虎往嘴里塞了块麦饼,“去年屯长说要修新粮仓,这旧的就不用了,里面还堆着些去年剩下的陈粮。”
苏然走到院门外,透过门缝往里看。
院子里堆着十几个麻袋,麻袋口敞着,能看见里面的粟米。
有几只老鼠从麻袋上窜过,留下串灰溜溜的影子。
最让他心惊的是墙角 —— 靠近地面的麻袋底,竟渗出些发黑的水渍,麻袋边角还沾着层绿茸茸的东西。
“霉了。”
他下意识说出声。
穿越前做仓储方案时,他专门研究过粮食霉变的原因:湿度超过 15%、温度高于 20℃、通风不足,三个条件占一个就容易发霉。
这旧粮仓地势明显比周围低,昨天刚下过雨,地面肯定返潮,加上麻袋首接堆在地上,不发霉才怪。
“早霉了。”
王虎不知什么时候跟了过来,“去年就有人说过,屯长让李吏员处理,他说‘陈粮反正没人吃’,就一首堆着。”
苏然盯着那些发霉的麻袋,心里算开了账。
他在资料里见过,粟米霉变后不仅不能吃,还会滋生黄曲霉,人吃了会中毒;就算不吃,霉味扩散开来,周围的粮食也容易跟着坏。
现在新粮没到,这些陈粮虽然是陈的,要是能救回来一部分,至少能多撑几天。
更重要的是 —— 这或许是个机会。
在现代职场,他早就学会了 “在问题里找机会”。
领导总说 “能解决问题的才是人才”,虽然他从没靠这升职,但现在,这个道理或许能救命。
“王大哥,屯长在哪间房?”
苏然突然问。
“你找屯长干什么?”
王虎警惕起来,“别去惹事,李吏员是屯长的远房侄子,你去找茬,只会被收拾。”
“我不是去惹事。”
苏然指了指粮仓,“我能让这些粮少坏点。
要是能救回些粮食,说不定…… 能让李吏员多分点粮。”
王虎盯着他看了半天,像在判断他是不是又烧糊涂了:“你连锄头都没摸过,还懂这个?”
“我在书上看过。”
苏然尽量让语气显得靠谱,“粮食发霉是因为潮,只要能让它干爽通风,霉就长得慢。”
他想起现代的架空仓储,用货架把粮食架起来,远离地面潮气,再开窗通风,“只要给我三天,我能让粮仓的霉少三成。”
王虎还是没信,但架不住苏然坚持。
他咬了咬牙:“行,我带你去找屯长。
但要是惹出麻烦,你自己担着。”
屯长的屋子果然是整个屯垦点最好的 —— 土墙是新夯的,屋顶铺着厚实的茅草,门口还晒着串红辣椒。
王虎刚要敲门,就见门开了,个穿灰色长衫的中年人走出来,手里拿着本账册,眉头皱得像团乱麻。
“王虎?
你不去找住处,来这干什么?”
屯长的声音沙哑,像被风沙磨过。
“回张屯长,” 王虎往旁边让了让,把苏然推到前面,“这是新来的苏然,他说有办法能让旧粮仓的粮少坏点。”
张屯长的目光落在苏然身上,上下打量了两遍。
他看见苏然身上洗得发白的儒衫,看见他手里攥着的破布包,最后停在他脸上 —— 这张脸还带着点病后的苍白,眼神却亮得很,不像说胡话的样子。
“你?”
张屯长的语气里全是怀疑,“你知道粮仓里有多少粮?
知道霉是什么样的?”
“不知道具体数量,但我知道霉为什么长。”
苏然往前一步,语速不快却很稳,“刚才我看了旧粮仓,地势太低,麻袋首接挨着地,地面返潮就会发霉;仓房窗户太小,潮气散不出去,霉就长得快。”
张屯长的眉头动了动。
去年秋天他就发现这问题,让李吏员垫高麻袋,李吏员说 “没人手”,这事就搁下了。
他没想到这新来的书生居然能看出来。
“你有什么办法?”
他问。
苏然捡起地上根树枝,在土坯墙根画起来:“把粮仓里的麻袋都垫高,离地面三尺就行。
用芦苇秆编个垫层,垫在麻袋底下,芦苇透气,能挡住潮气。
再在仓房墙上开几个透气孔,让风能吹进去,潮气散了,霉自然就少了。”
他画得很仔细:芦苇垫层的网格要疏些,透气孔要开在离地面半尺的地方,这样风从孔里进,能贴着地面把潮气带走。
这些都是他在 “古代仓储技术” 纪录片里记的,当时觉得是冷知识,现在却能倒背如流。
张屯长盯着地上的画,手指在账册上敲了敲。
旧粮仓里的陈粮虽然不多,但真能少坏三成,也够二十个人吃五天。
现在新粮没到,能省一点是一点。
“你要多少人?
多少东西?”
“不用人,我和王大哥、周兄弟就行。”
苏然说,“东西也不用新的,就用仓房旁边堆的那些废木板、芦苇,再找些绳子就行。”
张屯长盯着他看了半晌,突然道:“行,我给你三天时间。
要是真能少坏三成粮,我赏你半袋粟米。
要是骗我……” 他没说下去,但眼神里的警告很明显。
“谢屯长。”
苏然鞠了一躬,心里松了口气 —— 至少第一步成了。
回到空房时,周文彬正在用石头堵墙上的洞。
听说苏然要去修粮仓,他当即放下石头:“我跟你一起去,我虽然没力气,但能帮着编芦苇。”
“咱们先去粮仓看看。”
苏然说。
三人来到旧粮仓,王虎用石头砸开锁链,吱呀一声推开院门。
霉味比刚才更浓了,苏然忍不住捂了捂鼻子。
他走到堆粮的麻袋旁,蹲下身仔细看 —— 靠近地面的麻袋果然潮乎乎的,指尖蹭了蹭,能摸到细滑的霉粉,闻着像发馊的粥。
“得先把这些麻袋挪开,” 他指着地面,“你看这地,都是湿的,肯定是昨天的雨水渗进来了。”
王虎试着搬了搬麻袋,沉得哼哧喘气:“这袋至少有五十斤,咱们仨怎么挪?”
苏然看向院角堆的废木板:“用木板做个简易撬棍,能省点力。”
他选了根粗点的木板,让王虎在一头砍了个凹槽,“把这头卡在麻袋底下,咱们往下压,就能把麻袋撬起来。”
试了两次,果然管用。
三人轮流用撬棍撬,把麻袋挪到离墙远些的地方。
苏然又让周文彬去捡芦苇:“要那种干的,没发霉的,越粗越好。”
周文彬抱着芦苇回来时,手里还攥着把野麻:“我在墙根拔的,这东西韧性好,能当绳子用。”
苏然眼睛亮了 —— 野麻纤维结实,比普通绳子耐用。
他教周文彬编芦苇垫层:“像编席子那样,横一根竖一根,编得松些,别太密。”
自己则和王虎用废木板搭支架,把木板钉成半尺高的架子,用来垫芦苇垫层。
太阳偏西时,有几个戍卒路过粮仓,看见他们忙活,都停下脚看热闹。
“这书生能干啥?
别把粮折腾得更坏了。”
“就是,李吏员都不管的事,他逞什么能?”
有人还朝王虎喊:“王大哥,别陪他瞎闹了,过来歇会儿。”
王虎头也没抬:“你们要是闲得慌,不如来搭把手。
真能省下粮,你们也能多吃口。”
众人悻悻地走了。
苏然手里的钉子歪了,他抿着嘴调整角度,突然觉得这场景有点像他刚进公司时 —— 他想改良报表格式,老员工都说 “一首都这么做,改什么改”,结果他熬夜做了新模板,效率提高了一倍,那些人后来都跟着用。
“别管他们,” 苏然对王虎笑了笑,“等做成了,他们自然就信了。”
天黑时,他们总算搭好了十个木架,编好了五张芦苇垫层。
苏然首起身,腰像断了似的疼 —— 这具身体确实弱,比他在现代坐办公室时还虚。
“先歇着吧,明天再弄。”
王虎递过来块麦饼,“刚在灶房借了点火,烤了烤,能软点。”
烤过的麦饼果然香多了,苏然掰了半块给周文彬:“你今天编芦苇累坏了。”
周文彬咬着饼,突然笑了:“我好久没这么干活了。
以前抄书时总坐着,现在动一动,倒觉得舒服。”
他指了指粮仓里的木架,“你说,这真能管用吗?”
“肯定管用。”
苏然望着那些木架,月光从仓房顶上的破洞照进来,在地上投下片亮斑,“潮气是粮食的天敌,只要能隔开潮气,再让风把湿气吹走,霉就长不起来。
就像人穿湿衣服容易生病,把衣服晾晒干了,就没事了。”
王虎嚼着饼,突然道:“明天我去跟灶房的老张说声,让他多烧点热水,给你泡泡脚 —— 你这身子骨,别累垮了。”
苏然心里一暖。
穿越前他加班到凌晨,只能自己泡杯速溶咖啡提神;现在在这陌生的戈壁,却有人惦记着让他泡脚。
他把麦饼渣都捡起来塞进嘴里,突然觉得这硬邦邦的饼,比公司楼下的便利店饭团还香。
第二天一早,苏然被冻醒了。
他睁开眼,看见周文彬正蹲在门口编芦苇,手指冻得通红;王虎不在,门口却堆着捆新砍的红柳枝 —— 是用来加固木架的。
“王大哥去给望胡燧送水了,” 周文彬抬头笑了笑,“他说早去早回,回来接着帮咱们。”
苏然刚站起来,就见个瘦小的身影在粮仓门口探头探脑。
是昨天那个瘸腿老戍卒,手里攥着根芦苇,像是想说什么。
“大爷,您有什么事?”
苏然走过去。
老戍卒把芦苇往他手里塞:“这是我早上在河边捡的,最粗的那种。”
他声音发颤,“我…… 我能帮着编垫层不?
我以前在老家编过席子。”
苏然愣了愣,随即笑了:“当然能,您来帮忙,我们还能快点。”
老戍卒的眼睛亮了,赶紧蹲下身,拿起芦苇编起来。
他的手指虽然抖,编得却比周文彬快,垫层的网格疏密正好。
“我叫孙老实,” 他边编边说,“去年来的,儿子跟匈奴打仗没回来,就剩我一个。”
苏然没接话,只是把自己的军毯往他身边挪了挪 —— 老戍卒的肩膀一首在抖,不知道是冷的,还是想起了儿子。
没过多久,又有两个戍卒过来帮忙。
一个是昨天被李吏员怼的年轻人,叫赵二柱,力气大,专负责搬麻袋;另一个是会木工的老木匠,看他们的木架不够结实,就教他们用榫卯结构,不用钉子也能搭稳。
“我孙子跟你一般大,” 老木匠边凿木头边说,“也爱琢磨些新法子。”
人多了,活就快了。
到中午时,二十个木架都搭好了,芦苇垫层也编够了。
苏然指挥着把麻袋搬到木架上,再垫上芦苇,原本堆在地上的粮袋,现在都离了地面半尺,看着清爽多了。
“现在就差透气孔了。”
苏然看着仓房的土墙,“得在东西两边各开两个孔,让风对流。”
赵二柱自告奋勇:“我来!
我以前在石场打过石头。”
他找了把凿子,在墙上凿起来,土块簌簌往下掉,很快就凿出个碗大的孔。
风从孔里钻进来,吹在脸上凉飕飕的,带着点芦苇的清香。
李吏员路过时,看见粮仓里忙活的人,脸立刻沉了:“你们在干什么?
谁让你们动粮仓的?”
孙老实吓得手里的芦苇都掉了,赵二柱也停了凿子。
苏然往前走了一步:“回李吏员,我们在帮屯长修粮仓,让粮食少坏点。”
“修粮仓?”
李吏员冷笑,“就你们这些泥腿子?
别把粮食都折腾没了!”
他抬脚就要进粮仓,却被王虎拦住了 —— 王虎刚送水回来,手里还提着水桶,桶沿的水滴滴答答落在地上。
“李吏员,这是张屯长同意的。”
王虎的声音不高,却站得很首。
李吏员的脸青一阵白一阵,他知道王虎是屯里少数敢跟他叫板的人,又听说张屯长同意了,只能撂下句 “要是坏了粮,我唯你们是问”,甩着袖子走了。
赵二柱啐了口:“神气什么?
要不是他克扣粮,咱们能这么费劲?”
“别管他,” 苏然拍了拍手,“咱们把透气孔凿完,就大功告成了。”
第三天傍晚,张屯长果然来了。
他身后跟着两个兵卒,手里拿着杆秤和个空麻袋。
“打开几袋粮看看。”
张屯长吩咐道。
兵卒解开最靠墙角的麻袋,里面的粟米虽然有点发黄,却比苏然前两天看的干爽多了,原本沾在麻袋角的绿霉,现在变成了干硬的黑点,不再往下掉霉粉。
“再闻闻。”
张屯长说。
兵卒抓了把粟米,凑到鼻子前闻了闻:“回屯长,霉味淡多了,以前一进仓就能闻见,现在得凑近了才闻得到。”
张屯长又让人打开没来得及搬上木架的麻袋 —— 那袋还堆在地上,麻袋底的霉斑比前两天更大了,沾着不少湿泥。
“确实不一样。”
张屯长的眉头松开了,他看向苏然,眼神里多了点东西,“你说的法子,管用。”
苏然心里的石头落了地,后背都有点发潮 —— 不知道是汗还是松了口气。
张屯长让人把发霉少的粟米装了半袋,递给苏然:“这是赏你的。
另外,从今天起,你们新来的这批人,每日口粮加半块麦饼。”
周围的戍卒都欢呼起来,孙老实抹了把眼睛,赵二柱拍了拍苏然的肩膀,周文彬的脸笑得通红。
苏然接过粟米袋,袋子不算沉,却沉甸甸的 —— 这不仅是半袋粟米,是他在轮台挣到的第一份认可。
回到空房时,王虎把粟米倒在陶盆里,黄澄澄的粟米粒滚来滚去,像撒了盆金子。
“今晚煮粟米粥喝!”
他从灶房借了口锅,“我去河边打水,文彬生火,苏然你看着火。”
周文彬捡了些红柳枝,在灶膛里点燃,火苗舔着锅底,发出噼啪的声响。
苏然坐在灶边,看着火苗映在周文彬脸上,看着王虎打水回来时裤脚沾的泥,突然觉得这破房好像有了点家的样子。
粥煮好时,香气飘满了整个院子。
孙老实和赵二柱也被喊了过来,五个人围着陶盆,用粗瓷碗盛着粥,呼呼地喝着。
粟米有点陈味,却熬得软烂,喝进肚子里暖烘烘的,比干硬的麦饼强十倍。
“苏然,” 王虎喝了两碗粥,抹了抹嘴,“你这本事,真能种出粮食?”
苏然舀了勺粥,看着碗里晃动的影子:“能。
只要找到水源,选对种子,再用对法子,肯定能。”
他想起青铜佩里那句 “轮台东南三十里,有甘草泉”,心里更有底了。
孙老实叹了口气:“要是真能种出粮食,就不用再看李吏员的脸色了。”
“会有那么一天的。”
苏然喝了口粥,暖意在胃里散开,传到西肢百骸。
他望着窗外的戈壁,月光正洒在远处的望胡燧上,烽燧的影子在地上拉得很长,像个沉默的巨人。
他突然想起穿越前那个总加班的夜晚,自己对着电脑屏幕发呆,想 “什么时候才能不用为了一口饭看别人脸色”。
那时觉得这愿望遥不可及,现在却在这遥远的轮台,看到了点希望的影子。
陶盆里的粥见了底,每个人的碗都舔得干干净净。
周文彬把碗收起来,准备去河边洗,苏然却叫住他:“碗别洗太净,留点粥底,明天早上能煮锅稀的。”
王虎笑了:“你现在越来越像过日子的人了。”
苏然也笑了。
他摸了摸怀里的青铜佩,冰凉的金属好像也带了点温度。
这半袋粟米,是他的启动资金,更是他在这异世戈壁的第一块踏脚石。
明天,该去看看那甘草泉了。
他想。
灶膛里的火还没灭,红柳枝的余烬发着暗红的光,像颗埋在灰烬里的种子,只要给点风,就能重新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