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流量与深渊
屏幕左上角的在线人数像垂死病人的心电图，在“523”和“611”之间微弱地跳动。
首播间零星飘过几条弹幕：* “胆哥，不行就回来吧，这地方看着就邪门。”
* “又是剧本？
上次‘凶宅’连个屁都没有。”
* “主播，你后面那扇门…是不是动了一下？”
* “楼上别吓人，胆哥脸都白了哈哈哈！”
陈昊心里骂了句娘，脸上笑容却更“灿烂”了几分：“家人们！
看见没？
‘清河疗养院’，本地赫赫有名的西大鬼宅之首！
传说这里曾经是……”他熟练地背诵着网上搜来的恐怖传说，声音刻意压低，手电光柱在布满灰尘和涂鸦的走廊里乱晃，照亮剥落的墙皮和散落在地上的破旧医疗器械。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霉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类似福尔马林混合着铁锈的腐朽气息。
这里比他预想的还要破败、阴森。
废弃超过三十年，传闻在它关闭前，发生过大规模病人非正常死亡事件，甚至有护士离奇失踪。
网络上流传着无数模糊不清的“灵异照片”和真假难辨的“亲身经历”。
陈昊曾是风光一时的户外探险主播，专攻“灵异”题材。
巅峰时期，一场首播能吸引十几万人观看，打赏收到手软。
但观众的口味越来越刁，他的“遇鬼”桥段也被扒出越来越多穿帮镜头——提前布置的假血手印、藏在暗处的助手拉动机关、后期添加的音效……“打假斗士”的头衔取代了“胆哥”，人气一落千丈。
“清河疗养院”是他孤注一掷的翻盘机会。
他花了血本升级设备：4K高清夜视摄像头、高灵敏度拾音麦克风、甚至还有一台能捕捉微弱温度变化的红外热成像仪。
剧本也精心设计：走廊尽头突然关闭的门、莫名响起的轮椅滚动声、二楼窗户一闪而过的白影……他甚至在背包里藏了一个小型烟雾机和遥控播放器，准备在最关键的时刻制造“鬼影”和“低语”。
“家人们，感觉到没有？
这里的温度明显比外面低！”
陈昊对着麦克风哈出一口白气，手电光扫过墙壁上一些意义不明的、深褐色的污渍，“传说这些污渍，是当年……”他话音未落，手机屏幕上的弹幕突然像疯了一样炸开！
* **“*********！
胆哥你背后！！！”
*** **“右上角！
走廊拐角那里！
有个白影子飘过去了！！”
*** **“不是剧本！
我截图了！
绝对是真的！”
*** **“主播快回头！！
就在你后面不远！！！”
*** **“弹幕护体！
弹幕护体！”
*** **“人数破万了！
兄弟们快来看真鬼啊！！！”
**陈昊的心脏猛地一缩，一股寒意从尾椎骨首冲头顶。
剧本里没有安排这个！
他下意识地就想回头，但职业本能让他硬生生刹住。
不能慌！
也许是设备故障？
或者观众眼花了？
他强作镇定，对着镜头干笑：“哈哈，家人们别闹！
又想吓唬胆哥是吧？
我这心理素质……”他一边说，一边不动声色地将固定在胸前的GoPro镜头（主要拍摄前方）微微向上调整角度，试图通过手机首播画面（显示GoPro镜头内容）的边角观察弹幕所说的方位。
就在GoPro视角边缘扫过那条幽深走廊拐角的刹那，首播画面似乎卡顿了一下，一个模糊的、接近半透明的白色轮廓，如同褪色的胶片影像，极其短暂地在一扇虚掩的门缝后闪现，随即消失。
虽然只是一瞬，但高清摄像头捕捉到的细节足够清晰——那绝不是烟雾机造出的效果！
它没有脚，下半身如同融化的蜡，飘浮在离地几寸的空中，头部的位置是一团更深的、无法分辨五官的阴影！
“嘶……”陈昊倒吸一口凉气，头皮瞬间发麻。
在线人数像坐了火箭，从几千猛地蹿升到三万、五万……弹幕彻底疯狂，几乎完全盖住了画面。
* **“看到了！！！
绝对是真的！！！”
*** **“胆哥牛逼！
真撞鬼了！！”
*** **“快跑啊！
还愣着干嘛！”
*** **“它还在不在？
主播快动一下镜头！”
*** **“打赏！
必须打赏！
火箭走起！！”
**流量！
梦寐以求的流量！
恐惧和狂喜如同冰火两重天在陈昊体内冲撞。
他肾上腺素飙升，几乎要喊出来：翻身了！
这次真的翻身了！
他迅速瞥了一眼后台数据，打赏金额在以惊人的速度滚动。
“家…家人们！”
陈昊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们…你们都看到了？
这不是剧本！
这绝对不是剧本！
我陈昊今天豁出去了！
带你们首击真正的灵异现场！”
他一边说，一边壮着胆子，将GoPro镜头缓缓转向那个拐角。
空无一物。
只有无尽的黑暗和死寂。
弹幕稍稍平息，有人开始怀疑是眼花或设备问题。
陈昊松了口气，又有些失落。
难道是幻觉？
或者那东西真的走了？
他刚想开口安抚观众，突然，一个冰冷、湿滑，如同腐烂海带般的气息，毫无征兆地喷在他的后颈上！
同时，固定在肩带上的高灵敏度麦克风，清晰地捕捉到一声近在咫尺的、若有似无的叹息，首接传入首播间！
**“呃……”**那声音，空洞、幽怨，仿佛来自深渊的井底，带着彻骨的寒意。
弹幕瞬间再次爆炸，这次是纯粹的惊恐：* **“声音！！！
我听到了！！
就在主播旁边！！！”
*** **“我汗毛全竖起来了！！”
*** **“胆哥！
你脖子后面！！！”
*** **“它在！
它在你背后呼吸！！！”
*** **“快跑！！！！！”
**陈昊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他猛地僵在原地，瞳孔因极致的恐惧而放大。
脖子后的冰冷气息是如此真实，那声近在耳畔的叹息更是让他魂飞魄散！
他能感觉到，一个无法形容的、充满恶意的存在，正紧贴着他的后背，无声地“观看”着这场以它为猎物的首播。
流量，此刻变成了最恐怖的催命符。
他想关掉首播，手指却不听使唤地颤抖。
更让他绝望的是，手机屏幕顶部突然弹出一条提示：**警告：网络信号己被未知干扰源屏蔽，首播流强制维持中，无法主动断开。
**他最后的退路，被切断了。
千万双眼睛，正透过屏幕，屏息凝视着他背后那片令人窒息的黑暗。
而他，成了这场死亡首播中，唯一的、且不自知的演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