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刚刚还面色肃然的王畅忽然松了一口气,又恢复了吊儿郎当的样子:“不问为什么吗?”
陆从白只是笑笑没有回应。
这沉默让王畅十分憋闷:“我活这么大,表姐就主动找过我一次,竟是为了见你。”
陆从白闻言只是淡淡的敛了眸,拿起笔写下一个地址:“明日带郡主来此地。”
“清园?这是你新买的宅子?陆从白你邀我表姐去你私宅?”王畅猛地拍案而起,“你果然是觊觎我表姐。”
陆从白将纸条推过去,无奈地叹了口气:“你可以问过郡主的意思,清园和京华阁看看郡主更想选哪个。”
次日,清园
“表姐,你竟真选了清园。这毕竟是陆从白的私宅,万一被人知道平白污了你的名声。”王畅从小就喜欢这个好看的表姐,此时有时间和她亲近,别提要殷勤了。
沈姝看着眼前为她着想的表弟更加感动,笑容越发温柔:“表弟,无碍的。想来是陆世子的良苦用心。我与他在外面见面多有不便。”
王畅心想自家的表姐长得这般好看,说话也温柔,就是眼神不好,看上了顾承昀。
穿过九曲连廊,王畅感叹了一路:“这宅子格局真不错啊”
沈姝深以为然:“陆世子心中自有沟壑。”
正说话的功夫,就到了厅堂。
王畅刚跨进拱门就看到了陆从白颀长的身形走了进来,他步履轻缓,风度翩翩,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容,像极了画本子里走出来的谪仙。
王畅见到他出来,故意撞过去:“呦,竟引得你出来相迎了。”
陆从白不着痕迹的避开,朝着沈姝微微躬身:“郡主有礼了。”
“陆世子不必多礼,此番叨扰已是过意不去。”沈姝微微欠身,广袖低垂。
“表弟,瞧我,把给陆世子带的见面礼落在了马车上,劳烦表弟帮我取一下。”
“表姐,那我去去就来。”
王畅走后,屋子里只剩下陆从白和沈姝二人。
他们相对而坐,隔着一张红木桌案。陆从白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打量沈姝。
少女精致小巧的脸蛋上生了一双极妙的眉眼,眼尾微微上挑含着春水般的柔意,尾端还有一颗惹人心痒的小红痣,肤质雪白透亮细腻如脂。
陆从白不得不承认他们说得对,沈姝当真是......每一处都恰合他的心意。
陆从白看着望向王畅身影的沈姝,唇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意: “郡主放心,王二公子一时半刻回不来。”
沈姝方觉自己有些失礼,片刻已恢复端庄:“倒是让陆世子见笑了。”
陆从白执起茶壶为沈姝斟茶,袅袅水汽模糊了他探究的眼神:“不知郡主寻陆某所为何事?”
沈姝垂眸顿了顿,忽而抬眸,秋水般的眸子直直望进陆从白的眼底:“我有一物,陆世子想必十分感兴趣。”
陆从白闻言觉得有些好笑:“何物?”
只见沈姝从袖口取出一方小巧精致的青玉印鉴,放在桌子上轻轻地推了过去。
陆从白看到印鉴的一刹那,笑容顿住。
“我的封地印鉴。”沈姝柔和却充满坚定的声音响起,“持此印鉴者就是我封地的主人。”
陆从白眸色转深:“郡主这是何意?”
沈姝脊背挺得笔直:“我想与你合作,这便是我的诚意”
陆从白挑眉,面上似笑非笑,:“合作?”他慢条斯理地重复,语气温润却字字如针,“郡主突然寻我,还以东莱郡印鉴为筹,这般孤注一掷,所求之事,想必不小。”
沈姝攥起的手指微微发白,记忆将到拉到前些日子。
她算准了日子,上一世就是这一天顾承昀来找她求助,那天她推掉了所有事等这一刻的到来。也比上一世的她更关注顾承昀的行踪。
“郡马下朝回来了。”春桃一直在盯着府上的风吹草动。
“可有异样。”
“神情十分紧张,往王氏院里去了。”
“春桃,我们去瞧瞧。”
(东跨院)
主仆两人迈进院门时就发现了异样,怎么这么安静。
“春桃。”沈姝压低声音,“这院子的下人呢?”
“回郡主,王管家说张夫人今早给所有下人都放了假,说是让他们回家探亲。”
沈姝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今日既非节庆又非农闲,突然遣散所有下人?
“你在外头守着。”沈姝放轻了脚步,“若有人来,无论如何先拦下。”
“母亲,那些书信可都收好了?”顾承昀的声音少了平日的温和。
“放心,都藏在老地方了。你一下朝便给我传信过来,我心想一定是要紧事,就立刻照你说的去办了。”张氏的声音带着担忧,“只是昀儿,穆老将军的案子闹得满城风雨,为何不把那些书信烧了干净?”
“烧不得。”顾承昀的声音突然压低,“我下朝之后秘密去了东宫......”
“太子不是去南江巡防了?”张氏惊诧打断道。
顾承昀拉着张氏的手坐下:“昨夜刚回京,我去找太子商议了此事。他会找个替死鬼。”
张氏欣慰的笑道:“我就知道太子会保你,也不枉咱们为他做了这么多事。”
“只是......”顾承昀冷笑道。
“只是什么?”张氏着急道。
“只是太子要我今晚去郡主面前演一场戏。”
“演戏?”张氏的脸布满疑惑。
“太子想让沈姝替我出面去求他,他好趁机让沈姝放下防备,拿捏沈姝,不烧书信也是太子的意思。太子说......要留这些书信对付沈姝。”
窗外沈姝的身子猛地一颤。太子对付她?
“最是无情帝王家啊!”张氏突然冷笑,“太子害死了静王爷还不够,如今连个孤女都不放过?”
这句话像把利刃戳到了沈姝的心窝上!
“母亲,噤声!当年的事情一定不能让沈姝知道,至少现在不能。”顾承昀语气严肃。
“怕什么?”张氏不以为意地抿了口茶,“当年你按太子的吩咐给静王爷下毒时,可没见你这般胆小。你放心,只有咱们母子二人。”
顾承昀听见四下无人,便也开始回忆起来了:“当年太子找到我,说让我等一个黑衣人,等他到了之后他说什么我照做,就让我飞黄腾达,我帮那个黑衣人伪造好书信之后,不久太子就把我引荐给了静王爷。”
"起初太子只说让我接近静王府。"顾承昀的声音忽远忽近,"谁料他直接要了老王爷的命。"
张氏疑惑道:“只是靖王已死,沈姝一个丫头还能翻出什么浪来,太子为什么还要在她身上费力气。”
顾承昀淡淡回答:“沈姝是大燕朝唯一的郡主,静王爷又是先帝最宠爱的小儿子,静王爷在沈姝一出生就为她要来了封号和封地。”
张氏睁大眼睛:“难道?”
顾承昀见自家母亲懂了,便笑道:“不错,太子想成为她封地的地下之主。”
“东莱郡?”张氏认真回想了沈姝的封地,“那穷乡僻壤......”
顾承昀反驳道:“母亲,东莱郡境内有大量的盐和铁矿。”
“什么?”张氏惊呼。
门外的沈姝如遭雷击。她终于明白为何太子这些年总以体恤孤女为由频频过问封地事务,为何顾承昀总在茶余饭后不经意提起印鉴保管之事。
“这就是为什么太子让我演戏,如今朝中局势,皇后所出的二皇子羽翼渐丰。太子母族势弱,比不得二皇子背靠陆家,陆国公势大,陆从白这个世子又年少有为。”
张氏拍桌而起:“什么?太子不是皇后嫡出?”
“母亲有所不知,这已经不是秘密了,当今皇后出身大燕第一世家,进宫多年无子,皇帝便把南下时带回的歌女所出的孩子过继给了皇后,虽名义上是嫡子,但和二皇子比起来到底差一截。”
张氏喃喃道:“那岂不是二皇子赢面大些。”
“一旦夺嫡之争开始,东莱郡就是必争之地,静王府素来不涉党争,偏偏先帝赐的封地里埋着盐铁之利。所以他让我想办法进王府,慢慢除掉王爷,现在王府只剩下郡主了,偏这丫头比老狐狸还谨慎。太子多次试探郡主,想借封地一用,郡主对太子十分防备,连我都不知道封地印鉴在哪里,这次穆家案子,正是要逼她走投无路,主动将印鉴送到东宫手上。”顾承昀耐心的给张氏解释道。
“你好好跟着太子,将来他登上皇位,你必受重用。”张氏一听夺嫡之争眼都发光了。
“儿子知道。”
窗内的对话还在继续,但沈姝已经听不见了。泪水滚过她颤抖的唇角。
她踉跄后退,又害怕发出声音不得不稳住身形。
春桃在月洞门边焦急地迎上来,却被主子惨白的脸色吓住了:“郡主?”
沈姝抬手抹去泪水,当天就去了姨母家。
她当时浑身发冷,十分慌乱,那些曾以为最亲近的人,原来个个都想要她的命。
她仓皇奔向姨母府邸,却在廊下撞见王畅表弟。电光石火间,她想起这表弟与陆从白交好。
如果说太子图谋封地,二皇子一脉岂能无动于衷?而陆从白身为二皇子母族世子,自然也是虎视眈眈。
若太子想要她的命,那与太子对立的陆家,或许就是她唯一的生机。
思绪回笼,沈姝眼底饱含破釜沉舟大的决绝:“我以封地为酬,劳世子助我起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