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开学的那天,我拎着大包小包回到了寝室——4栋201宿舍。窗子开着,
风吹得白色窗帘微微摇曳。屋里除了我空无一人,只有角落里老刘的行李箱静静靠在床脚,
看样子,他比我早来了一天。不过奇怪的是,他的床没铺开,东西也没收拾。
那箱子像是草草塞进来的,表面还沾着几丝泥点子。我心里咯噔一下,
想着他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正想给他打电话,门就开了。是老刘。他穿着件泛白的T恤,
眼窝凹陷,头发乱糟糟的,像一宿没睡好。“哟,终于来了。”他嗓子有些哑,
说完就一屁股坐在他床边,点了根烟。“你这暑假咋整的,像从坟地里刨出来似的。
”我打趣地说,顺手给他倒了杯水。老刘没接我的话茬,而是闷头抽了一口烟,
长长地吐了出来,然后才开口:“我这假期啊……碰上点邪门事。
”我看他神色不像在开玩笑,于是放下手里的水杯,靠近了一点。“啥事?说来听听。
”他犹豫了一下,像是在斟酌该不该说,然后慢慢道:“你听过……大马猴吗?
”我愣了下:“啥?猴子?”“不是普通猴子,是种……野兽吧。
我们那儿山里老一辈都这么叫它,‘大马猴’——人高马大,一身黑毛,像猴像人,
动不动就偷鸡摸狗,有时候还掳人。”我笑了:“你这不是讲鬼故事吧?”他摇头,
把烟头摁灭,目光突然冷了下去。“我看见它了,就在我老家后山林子里。
”屋子顿时安静下来,只剩窗外风吹树叶的簌簌声。“你是说真的?”我低声问道。
老刘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起身,从箱子里翻出一个装旧相片的牛皮纸袋,
掏出一张照片递给我。照片是洗印出来的,画面有些模糊,
但可以看到泥地上一只巨大的脚印——人形的,但比例极其怪异,长度近四十厘米,
五指分明,中间还有凹陷,像是拇指比正常人粗大三倍。“拍这玩意的时候,
我他妈腿都在抖。”老刘小声道。我一阵发凉,强作镇定:“可能是……猎户的陷阱脚模印?
”“我们村的猎户根本不敢进那片林子。”他顿了顿,“我从小就在岭后村长大,
第一次听说‘坟岭林’那边闹过命案还是前两年。现在想想,可能不是人干的……”那一刻,
宿舍的灯光突然忽闪了一下,我心头一震。老刘抬头看了看,苦笑:“我那暑假,
可能撞上什么东西了。你要真想听,我慢慢跟你说——但你得保证别拿我当疯子。
”我点点头,突然觉得那窗外的风,吹得冷飕飕的。于是,在201寝室昏黄的灯光下,
我听老刘讲起了他在岭后村,那个诡异暑假的故事。老刘的老家叫岭后村,
听名字就知道位置偏,在黑龙江与吉林交界的山区,常年林深雾重,地少人稀。
村民多靠山吃山,挖山货、打猎、放羊。小时候我去过一次他家,印象最深的是后面那片山,
仿佛整天罩着一层灰青色的雾,阴沉沉的。那片山叫“坟岭”,
因为抗战时期曾有一支游击队在那儿阵亡过,村里老人说山里埋着不少无名冤魂。
“以前没人敢进那林子。”老刘说,“小时候晚上调皮跑过去,回家就发高烧,
梦里还看见山里有人叫我过去。那时候我奶就说,‘那地方不干净,有东西在那守着。
’”但今年暑假,他硬是进去了。“事是从那场暴雨后开始的。”那是七月中旬,
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把村后的几条羊肠小道都冲塌了,沟壑纵横。山水哗哗地往下灌,
把几处坡地冲成了滑坡。老刘家后院的鸡棚塌了一半,
他二叔便喊他一起进山砍些木料回来修。“一开始我真没多想,想着反正也不是我一个人去,
有二叔呢。”那天阳光毒辣,林子里的泥还没干透,一脚踩下去就陷进去半只鞋。
林子边缘已经很安静了,越往里走,声音越少,连蝉都像被掐住了喉咙。
他们走到一块老桦树地,那儿有不少被雷劈过的枯木,刚好用来修鸡棚。
正当老刘蹲下来锯树时,突然听见前面“扑棱”一声响。“我抬头一看,
一只山鸡从草丛里飞出来,它翅膀上全是血,歪歪扭扭地撞到一棵树上就摔地上不动了。
”老刘走过去看了眼,鸡肚子被撕开,肠子都掉了出来,但地上却没有掠食动物的脚印,
也没有啃咬痕迹。“不是狐狸干的,也不是鹰叼的。像是……被人从中间拽开。
”他二叔脸色当时就变了,骂了句粗口,扛着锯子就说:“不砍了,回!”“咋了?
”老刘还没反应过来。“那东西可能回来了。走!”二叔拉着他往回跑,嘴里还念叨,
“七月半快到了,这时候它出来找吃的……”老刘懵了,只知道跟着跑。回到村里,
他追问了半天,二叔才闷声说了一句:“大马猴,岭后林子里的老畜生。”晚上吃饭的时候,
家里人谁都不提那事,只是老刘妈把家里的门插得死死的,还在窗户上贴了张“镇煞符”,
是村里老胡奶奶写的。“她年纪大,知道不少旧事儿。我妈说,十年前有人在林子里失踪,
就剩下只靴子挂在树杈上。”第二天,村里狗叫个不停。整整一夜,几乎没一只狗安生,
疯了似的冲着后山方向叫,叫得人心慌。“我们家狗原本养在后院,晚上一直挠门,
我爸怕吵,就把它赶出去了。”可天一亮,狗就不见了。后院的篱笆有道明显的豁口,
地上的泥巴被踩得乱七八糟,有巨大的拖拽痕迹,一直到院墙外的沟里就断了。
“我们那狗快一百斤呢,不可能让什么野猫拖走。”老刘说到这,脸上有点白。
他爸蹲在院子里抽了半天烟,最后只是说:“畜生找替死鬼呢。”老刘彻底毛了。
他这人平时胆子不小,打小就爱听鬼故事,可真轮到自己碰上,才发现那不是吓人,
是压着心口的沉。那天晚上,他怎么都睡不着。“屋子里黑得像墨,风从窗缝里挤进来。
我翻来覆去,眼皮子就是不打架。”直到凌晨两点多,他刚迷糊过去,
忽然听见“咔哒”一声。“就像……窗户被什么爪子轻轻抠了一下。”他腾地坐起来,
屋里一片黑,只有窗外隐隐的月光。他蹑手蹑脚走到窗前,揭开窗帘的一角看出去。
“你猜我看到啥?”他低声问我,我没答上来,心里却已经紧了。“那墙角处,有个黑影。
蹲着的。影子比门还高,一动不动。”“我没敢动,就那么盯着它,它也不动,
像是也在盯我。”那一瞬间,老刘说他感到喉咙发紧,全身像被冰水泼过一样。
他手指慢慢摸向床边的手电,但指尖刚碰到电筒,那影子突然动了。“它不是走的,
也不是跳的,是像……蜘蛛一样,用四肢伏着,迅速爬出我视线。
”“我吓得一下躲到床底下,直到天亮才敢出来。”第二天早上,他鼓起勇气出去查看。
墙角那片土地上,多出了一串脚印。五指清晰,形状近似人类,
但比例极度失调——拇指粗得像婴儿手臂,其余四趾则分得极开。
“而且脚印是从林子方向过来的,然后又回去了。”他拍了照,回屋整整坐了一个上午,
连饭都没吃。那天下午,他决定进山一趟。老刘讲到这儿,掏出那张脚印照片让我仔细看。
我盯着照片,心里一阵发凉。那印子不像野兽,也不像人,
更像是……夹在两个世界之间的东西。我深吸一口气:“你……当时真打算一个人再进林子?
”老刘点点头,声音沙哑:“我得弄清楚,那晚到底是我吓着了,还是……真有什么东西,
盯着我。”“我知道那事儿不正常。” 老刘坐在对面,声音低得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他手里的烟早就烧到底,烟灰沿着指缝抖落,洒在床板上。“可我偏不信邪。”那天夜里,
他没跟家里人打招呼,趁着天黑带着录音笔、手电筒,还有一把他爸的猎刀,
悄悄钻进了林子。“我不是想当什么英雄,我只是……想知道,那天晚上的黑影到底是啥。
哪怕是野熊,我也踏实点。”那时候是午夜十二点,林子早没了白天的鸟叫和虫鸣,
静得过分。只有他踩在落叶上的脚步声“咔咔”作响,仿佛一下就把整个森林惊醒了。
“我戴着耳机听着录音笔传回来的动静,一开始什么都没有,只有风声。但越往里走,
风就越小,最后什么都听不见了。”他走到了林子深处的旧猎人小屋,
那是一间搭在树杈之间的窝棚,三面用木板和兽皮围着,屋顶破了几个洞,地上积着湿气。
“那地方我小时候来过,没人用了好多年。可这次回来,我发现门板是新钉上的,
钉子还发亮。像是,最近有人——或者说,有什么东西,在里面。”老刘绕到小屋后面,
看到一堆被啃剩的骨头,有山鸡、有兔子,还有一只狗的下颌骨。“我愣了十几秒,
心里一直在想:狗是不是咱家的。”他把录音笔放在屋内的一角,设成感应录音模式。然后,
他一个人爬上旁边的一棵老松树,找了个岔枝窝窝蹲下,用树叶和伪装布盖住自己。
“那一晚,我就在那树上蹲了四个小时。”头两个小时风平浪静,
只有偶尔几只蝙蝠划破天际。但到了凌晨两点三十七分,林子忽然“动”了。“那种动,
不是风刮树枝的沙沙声,是整个林子像被什么东西带着一起震了一下,叶子开始哆嗦,
鸟扑腾着飞了。”耳机里开始传来杂音:一阵沉闷的喘息,伴随着细碎的脚步,
像是有人赤脚踩在湿叶上的声音——又快又重。“我听得出来,它不是走直线,是在绕圈,
像是在闻,像是在找什么。”老刘屏住呼吸,把头埋得更低。他一动不动,甚至不敢眨眼,
只敢听。然后,它来了。录音笔传来的一声“咯哒”,像是爪子抓上了屋檐。紧接着,
是一连串极其轻柔的敲打声,仿佛它在……试探什么。啪。是门响了。不是开门,
是那种一只手撑在门上,轻轻拍打的声音。“我听见它在屋里走动,脚步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