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碧辉煌的“流云阁”内,空气沉滞得令人窒息。窗外乌云低垂翻滚,仿佛一只无形巨掌,
死死摁住了整座叶氏仙城。
雕梁画栋、灵气氤氲的厅堂此刻却弥漫着一股近乎凝成实质的恶意和嘲弄。所有目光,
或怜悯,或轻蔑,或赤裸裸的幸灾乐祸,都聚焦在大厅正中央那个孤零零的身影上——林渊。
他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青衫,与周遭流光溢彩的华服、氤氲的宝光格格不入,
像一块被强行镶嵌在锦绣堆里的顽石。挺直的脊梁是唯一的倔强,
撑起这卑微处境里最后一点摇摇欲坠的尊严。高踞主位的叶清雪,如九天玄女临尘。
一袭月华流云裙,身姿窈窕,冰肌玉骨,周身萦绕着淡淡的、拒人千里的寒雾。
那张足以令百花失色的绝美容颜上,此刻只有一种情绪——冰封万物的漠然,
以及一丝难以察觉的、终于要摆脱累赘的轻松。她的指尖,拈着一纸薄薄的文书。
轻飘飘的纸页,却重逾千钧。“林渊,”叶清雪的声音清冽如碎玉,每一个字都裹着冰渣,
清晰地穿透沉闷的空气,砸在每个人耳膜上,“此乃退婚文书。你我之间,云泥有别,
仙凡殊途。莫要再心存妄想,徒惹笑柄。”话音未落,那纸承载着羞辱的休书,
被她指尖随意一弹。纸页打着旋儿,像一片枯败的落叶,带着一种刻意的轻慢,飘飘荡荡,
最终落在林渊脚前半尺的冰冷玉砖上。“噗嗤……”不知是谁先憋不住笑出声。紧接着,
哄堂大笑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流云阁内最后一点虚假的矜持。“哈哈哈!听见没?
仙凡殊途!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行!”“就是就是!
区区凡俗界的泥腿子,连一丝灵气都感应不到的废物,也敢奢望攀附我叶家明珠?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叶小姐今日此举,实乃明智!早早斩断这孽缘,
免得日后污了我叶家清誉!”刺耳的笑声、刻薄的议论、肆无忌惮的目光,
如同无数根淬毒的针,密密麻麻扎向林渊。他成了这堂皇盛宴里唯一的、供人取乐的丑角。
叶清雪微微扬起下颌,那线条优美的颈项如同天鹅般骄傲。她不再看林渊一眼,
仿佛地上那纸休书和那个卑微的人,已然是尘埃里的垃圾,多看一眼都是玷污。“大长老,
”她转向左侧首位端坐的老者,声音恢复了惯有的清冷,“此事既了,便请速速安排人手,
送这位林公子……下山吧。莫要耽搁了诸位贵客雅兴。”她特意在“公子”二字上顿了一下,
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嘲讽。大长老叶崇山抚着长须,
布满皱纹的脸上挤出一个极其虚伪的“惋惜”表情,眼神深处却是如释重负的轻松。“唉,
林小友啊,”他拖长了调子,语气是长辈般的“语重心长”,却掩不住那份居高临下,
“清雪所言,虽不中听,却是实情。这仙道之路,讲究的是根骨、是机缘、是命数。
强求不得,强求不得啊!我叶家念在往日情分,自会赠你些凡俗金银,保你下半生衣食无忧。
回去做个富家翁,安稳度日,岂不美哉?”叶崇山的话,仿佛一道赦令,
引得堂上众人更是哄笑连连,纷纷附和。“大长老仁厚啊!”“林小子,还不快跪下谢恩?
这可是天大的造化!”“是啊是啊,一个废物,能得叶家如此厚待,祖坟冒青烟喽!
”林渊依旧沉默着。那些足以将人碾碎的恶意,那些恨不得将他踩进泥里的目光,
仿佛撞在了一层无形的屏障上,在他身周一尺之外,便悄然溃散。
他的脸上没有预想中的愤怒、屈辱或者绝望,只有一种近乎死寂的平静,
平静得让那些肆意嘲笑的嘴脸,隐隐感到一丝不安。终于,在满堂的喧嚣达到顶峰,
叶崇山脸上那伪善的笑容也快要僵硬时,林渊动了。他缓缓抬起头。
那双一直低垂的眼眸抬起的瞬间,像两泓深不见底的寒潭,幽暗、冰冷,
仿佛蕴含着能吞噬一切的漩涡。目光平静地扫过叶崇山那张伪善的老脸,
掠过叶清雪那冰雕玉琢般高傲的侧影,最后,淡淡地环视了一圈那些笑得前仰后合的宾客。
那目光里,没有愤怒,没有哀求,只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洞悉一切的漠然。这眼神,
让叶崇山心头没来由地一跳。叶清雪也微微蹙起了秀气的眉头,
一丝极其细微的烦躁掠过心头——这蝼蚁,为何还不狼狈滚蛋?
为何还要用这种令人不适的眼神?就在这诡异的、因林渊眼神而短暂凝滞的气氛中,
林渊的右手,极其缓慢地伸进了他那粗布青衫的怀里。这个动作很平常,
平常得甚至有些笨拙。然而,当那只骨节分明、略显粗糙的手从衣襟里掏出一样东西时,
整个流云阁内,所有的声音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瞬间扼住!笑声戛然而止!议论声消失无踪!
连呼吸,都在这一刻凝滞了!时间仿佛凝固。所有的目光,从四面八方汇聚,
死死地钉在林渊那只摊开的手掌上。那并非什么神兵利器,也不是灵光四射的宝丹仙草。
只是一块令牌。一块约莫巴掌大小,通体呈现一种深邃古朴的暗金色泽的令牌。
令牌的材质非金非玉,触感温润又带着奇异的沉重感。
边缘镌刻着玄奥莫测、仿佛在缓缓流动的云纹,古老而神秘。令牌的中央,
一个古老的篆体“渊”字,笔锋遒劲,力透“牌”背,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威严气息,
仿佛蕴含着某种天地至理。这令牌,在座的叶家核心高层,
尤其是叶崇山这样活了几百年的老怪物,绝不会认错!那独特的云纹,
那独一无二的“渊”字烙印,
那令牌本身散发出的、即便沉寂也让人心悸的古老威压……这分明是……“守……守护令?!
”叶崇山失声尖叫,那声音尖锐得变了调,如同被人掐住了脖子的老鸦。
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伪善的笑容彻底崩碎,只剩下极致的震惊和难以置信,
浑浊的老眼死死瞪着那块令牌,眼球几乎要凸出眼眶。“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旁边一位须发皆白的长老猛地站起身,带倒了身下的玉椅,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他浑身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指着林渊手中的令牌,手指哆嗦得如同风中的枯叶,
“这令牌……早已随着那位大人物的消失而失传近百年!怎么……怎么会在你手里?假的!
一定是假的!”恐慌如同瘟疫般在叶家高层中蔓延。那些刚刚还笑得最欢的长老们,
此刻脸上只剩下惨白和惊惧。他们死死盯着那块令牌,试图找出它是赝品的证据,
但那令牌散发出的、源自血脉深处的微弱共鸣感,那无法伪造的古老威压,如同冰冷的铁锤,
一下下敲打着他们摇摇欲坠的认知。叶清雪也彻底懵了。
她脸上的冰霜和高傲瞬间冻结、碎裂,取而代之的是茫然和一种强烈的不安。守护令?
什么守护令?她从未听说过!
但这令牌能让位高权重、向来城府深沉的大长老和诸位长老如此失态,
甚至惊恐……这绝非寻常之物!“假的?”林渊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不高,
甚至有些低沉沙哑,却奇异地穿透了满堂的死寂,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那声音里听不出丝毫情绪,平静得可怕。他微微勾起唇角,
那是一个极其浅淡、近乎于无的弧度,却带着一种俯瞰蝼蚁般的漠然。“叶崇山,
”林渊的目光越过众人,精准地落在那位面无人色的大长老脸上,直呼其名,
再无半分晚辈的礼数,“你叶家立足天南,称雄一方,靠的是什么?是那‘流云剑诀’,
还是你叶家那位早已坐化的老祖宗留下的几件破烂灵宝?”他顿了顿,
目光扫过那些面如土色的长老,
语气平淡得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一百七十年前,天南剧变,
血影魔宗倾巢而出,欲屠灭你叶家满门,抽魂炼宝。是谁,在叶家护山大阵崩溃,
阖族命悬一线之际,以一己之力,独战血影魔宗三位化神长老,剑斩魔宗宗主,
逼得魔宗立下血誓,永世不得踏入天南?”“一百一十二年前,你叶家探索古仙遗迹,
触动上古杀阵,引动空间风暴,族中精锐尽陷绝地。又是谁,以无上神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