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池水,带着腐烂水草的腥气,狠狠灌进我的口鼻,蛮横地堵住每一次试图呼吸的挣扎。
肺叶像被无数烧红的针反复穿刺,每一次徒劳的抽动都带来撕裂般的剧痛。
视线被浑浊的水流搅得一片昏黄,只有水面上破碎摇晃的月光,
映出岸边两张模糊而狰狞的脸孔。那个曾许我一生一世一双人,
将我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夫君——靖王萧绝。此刻,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在死亡边缘挣扎,那双曾经盛满柔情蜜意的凤眸里,
只剩下比池水更刺骨的漠然。他身旁依偎着的,
是我那向来柔顺怯懦、以我为天的庶妹沈娇娇。她那张如娇花照水的脸,
此刻却因扭曲的快意而显得无比丑陋。一只绣着精致并蒂莲的软底绣鞋,
毫不留情地踩在我的后颈上,带着千钧之力,将我更深地压入污浊的池底。那是沈娇娇的鞋,
那并蒂莲,是我亲手画了样子,看着她一针一线绣上去的,祝她与心上人百年好合。
多么讽刺。“姐姐,安心去吧。”沈娇娇的声音隔着水波传来,失真得如同恶鬼的低语,
却字字清晰,“你的位置,妹妹替你坐稳了。”“死透了,才干净。
”萧绝的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波澜,像在处置一件碍眼的垃圾。意识沉入无边黑暗的前一瞬,
那朵踩在我颈骨上的并蒂莲,如同烧红的烙铁,深深烫进了我的灵魂深处。* * *“啊!
”一声短促的惊叫撕裂了喉咙,我猛地从锦绣堆叠的拔步床上弹坐起来。
冷汗瞬间浸透了薄薄的寝衣,黏腻地贴在背上,带来真实的冰冷触感。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跳出来。急促的喘息声在死寂的寝殿里格外清晰。
“小姐?小姐您怎么了?”守夜的贴身丫鬟春桃被惊醒,慌忙挑亮了床头的纱灯,
端着烛台快步走到床前。昏黄的光晕驱散了部分黑暗,照亮了她脸上真切的担忧。暖光摇曳,
映照着熟悉的紫檀雕花床柱,垂下的月影纱帐幔,
空气里浮动着淡淡的、我惯用的沉水香气息。一切都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恍如隔世。不,
不是恍如。就是隔世!我回来了。回到了承平十七年的春天,
回到了我还是靖王府明媒正娶、表面风光无限的靖王妃的时候。
回到了一切悲剧还未真正拉开序幕,我还有机会将那些魑魅魍魉拖入地狱的时刻!
距离那个冰冷的死亡之夜,还有整整两年。我死死攥紧了身下柔软光滑的锦被,
丝滑的缎面被指尖掐得变了形,冰冷的汗意和心头翻涌的滔天恨意交织,
让我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春桃见我不说话,只是脸色惨白得吓人,
眼神直勾勾地盯着虚空,吓得声音都带了哭腔:“小姐您别吓奴婢!可是梦魇了?
奴婢这就去请太医!”“不必!”我猛地回神,声音嘶哑得厉害,
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硬。那冰冷刺骨的池水似乎还堵在喉咙里,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腥气。
我强迫自己松开紧握的拳头,深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压下那几乎要将我焚烧殆尽的恨意。
指甲掐进掌心的刺痛感,带来一丝清醒。现在还不是时候。
沈娇娇还在她的莲香院里扮演着温良无害的好妹妹,
萧绝还在人前扮演着冷峻威严却对王妃敬重有加的贤王。“只是……一个噩梦罢了。
”我缓缓开口,声音已恢复了几分平日的温婉,只是尾音带着不易察觉的轻颤,
“倒杯温水来。”春桃担忧地看了我一眼,不敢再多问,连忙去倒水。
温水滑过火烧火燎的喉咙,带来一丝微弱的抚慰。我靠在床头,闭上眼。脑海中,
那双绣着并蒂莲的鞋底,沈娇娇得意的低语,萧绝冰冷无情的判决,反复交织,
如同淬毒的鞭子,狠狠抽打着我的灵魂。沈娇娇,萧绝……还有那些隐藏在暗处,
推波助澜的鬼魅……你们加诸在我身上的痛苦与背叛,我要你们……百倍、千倍地偿还回来!
* * *晨光熹微,透过雕花窗棂洒进花厅。我端坐在主位上,
慢条斯理地用银勺搅动着白瓷碗里温热的燕窝羹。热气氤氲,模糊了我眼底深处翻腾的冰寒。
“给王妃姐姐请安。”一道柔婉得能滴出水的声音传来,
带着恰到好处的恭敬与一丝怯生生的依赖。沈娇娇穿着一身新做的水粉色云锦春衫,
袅袅婷婷地走了进来。她身姿纤弱,行走间如弱柳扶风,巴掌大的小脸未施粉黛,
更显得楚楚可怜,一双盈盈水眸望过来时,纯净得仿佛不谙世事。这副模样,
任谁看了都会心生怜惜,谁能想到那副柔弱皮囊下,藏着一颗怎样恶毒贪婪的心?前世的我,
就是被她这副伪装骗得团团转,掏心掏肺,最终却被她亲手推入死亡的深渊。
一丝冰冷的笑意,无声地在我唇角漾开,又迅速隐没在氤氲的热气之后。“妹妹来了?快坐。
”我放下银勺,脸上瞬间堆起温和亲昵的笑意,声音是连自己都感到陌生的柔和,
“大清早的,可用过膳了?”“劳姐姐挂心,用过了。”沈娇娇在我下首的绣墩上侧身坐下,
姿态柔顺乖巧,目光却状似无意地扫过我面前精致的点心和那碗价值不菲的燕窝羹,
眼底飞快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艳羡与贪婪,随即又垂下眼睑,露出温顺的脖颈。“那就好。
”我笑着,目光不着痕迹地落在她光洁的耳垂上,“前儿个王爷得了几匹上好的云锦,
想着妹妹肤色白皙,穿粉色最是娇艳,就做主给你裁了这身新衣,妹妹穿着果然好看,
衬得人比花娇。”沈娇娇脸上立刻飞起两朵恰到好处的红霞,带着少女的娇羞,
声音细若蚊呐:“姐姐说笑了……王爷……王爷厚爱,妹妹惶恐。”她嘴上说着惶恐,
那双水眸里却清晰地映出了得意与满足的光彩。鱼儿,闻到饵的香气了。我心底冷笑,
面上笑容愈发温煦:“妹妹何必妄自菲薄。你性子柔顺,知书达理,
王爷私下里常与我夸你呢。”我刻意压低了声音,带着几分推心置腹的亲昵,“王爷他呀,
最是欣赏妹妹这般温婉柔顺、善解人意的女子。”沈娇娇猛地抬起头,
眼中瞬间爆发出惊人的亮光,那光芒几乎要刺破她精心维持的柔弱假面。
她急促地呼吸了一下,双手紧张地绞着手中的丝帕,
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王爷……王爷真的……真的这般说?”“自然是真的。
”我笑得笃定,眼神却像淬了冰的针,细细密密地扎在她因激动而泛起潮红的脸上,
“姐姐还能骗你不成?王爷还说,这般品性的女子,才真正懂得心疼人,才是……嗯,
宜室宜家之选。”最后四个字,我说得意味深长。沈娇娇的脸彻底红透了,像熟透的虾子,
羞怯地低下头,手指把丝帕绞得更紧,仿佛要将那点布料拧出水来。
那极力掩饰却依旧从眉梢眼角满溢出来的狂喜,像毒藤一样缠绕着她的心,
让她整个人都微微发颤。看着她的模样,前世她踩着我的后颈,
得意低语的画面再次清晰地浮现。我心中杀意翻腾,面上却笑得更加温和无害。时机到了。
我抬手,轻轻抚过自己耳垂上那对沉甸甸的赤金点翠嵌红宝耳坠,发出细微的叮当声响,
吸引了沈娇娇的注意。她下意识地抬眼望来。“说起来,前些日子我得了一对翡翠耳坠。
”我语气随意,仿佛只是闲话家常,“水头极好,是难得一见的玻璃种,碧汪汪的,
最衬妹妹这样清丽的佳人。只是那款式过于娇俏,我这年纪戴着倒显得不稳重了。
”我微微叹了口气,带着点遗憾。沈娇娇的眼睛瞬间亮得惊人,目光紧紧黏在我的手上,
呼吸都屏住了。那渴望,几乎要从眼睛里流淌出来。“春桃,”我扬声唤道,
“去把我妆奁最底下那个紫檀木小匣子取来。”春桃应声而去,
很快捧来一个巴掌大的精致木匣。我接过来,在沈娇娇一瞬不瞬的注视下,轻轻打开。
匣内铺着深紫色的丝绒衬垫,一对耳坠静静地躺在中央。果然如我所言,
是顶级的玻璃种翡翠,打磨成小巧精致的玉兰花苞形状,通体翠**滴,毫无瑕疵,
莹润的光泽在晨光下流转,仿佛有活水在其中荡漾。花苞顶端,
还点缀着两粒细小却光芒璀璨的碎钻,更添几分华贵与灵动。
“嘶……”沈娇娇倒吸一口凉气,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对耳坠,再也移不开分毫。
那贪婪的目光,几乎要将翡翠灼穿。“妹妹瞧瞧,可还入眼?”我将匣子往她面前推了推。
沈娇娇如梦初醒,慌忙收回目光,
脸上又堆起那副怯生生的、受宠若惊的表情:“这……这太贵重了!姐姐,
妹妹……妹妹不敢受。”“贵重什么?”我笑着,语气带着不容拒绝的亲昵,
“不过是些身外之物。再好的东西,也要配对了人才显价值。这对玉兰,
天生就该配妹妹这样的解语花。”我拿起其中一只耳坠,
指尖状似无意地在耳坠背面那极细小的、几乎肉眼难辨的接缝处轻轻摩挲了一下,
随即自然地递向她,“来,戴上让姐姐瞧瞧。”那接缝,
是我前世被囚禁在王府最偏僻的冷院时,用尽最后的力气和仅剩的工具,一点点打磨出来的。
里面,藏着精心研磨的“碎玉散”。此毒无色无味,入体后潜伏期长,初期只如风寒微恙,
令人精神倦怠,慢慢损耗元气。随着时间推移,毒素深入骨髓,便会引发剧烈咳喘,
最终如美玉碎裂,肺腑尽毁,在极致的痛苦中咳尽最后一口血而亡。沈娇娇的手微微颤抖着,
小心翼翼地接过那只冰凉的翡翠耳坠。那翠色映着她眼中无法掩饰的贪婪,显得格外刺眼。
“春桃,帮二小姐戴上。”我吩咐道。春桃上前,动作轻柔地为沈娇娇戴上耳坠。
冰凉的翡翠贴上她温热的耳垂,激得她微微一颤。她迫不及待地拿起另一只,
自己对着旁边高几上铜镜的反光,笨拙又急切地戴上。铜镜模糊的影像里,
那对翠**滴的玉兰在她小巧的耳垂下轻轻摇曳,
果然衬得她那张刻意修饰过的脸更加楚楚动人,平添了几分清雅贵气。“真好看!
”我抚掌轻笑,眼底的寒冰却凝结得更厚,“妹妹戴上,果然比在我这里蒙尘强上百倍。
这翠色,衬得妹妹肤色愈发莹白如玉了。”沈娇娇对着铜镜,左顾右盼,
手指爱惜地抚摸着那光滑冰凉的翡翠,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得意和沉醉。她转过身,对着我,
努力想做出谦逊的姿态,可那扬起的眉梢和晶亮的眼眸,早已将她的狂喜暴露无遗。
“谢……谢谢姐姐!姐姐待妹妹真好!”她屈膝行礼,声音甜得发腻,带着志得意满的颤音。
“自家姐妹,客气什么。”我微笑着,端起那碗已经微凉的燕窝羹,舀起一勺送入口中。
温热的羹汤滑入喉咙,却丝毫暖不了我冰冷的心。好戏,才刚刚开场。
* * *日子在表面的平静下悄然滑过。沈娇娇得了那对价值连城的翡翠耳坠,
又自以为窥见了王爷的“心意”,整个人如同吸饱了露水的花儿,愈发娇艳欲滴,
在府中行走的姿态也隐隐带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得意。她来我院中走动得愈发勤快,言谈间,
总是不经意地流露出对王爷的关切与仰慕,试探着关于萧绝的种种细节。我乐得配合她演戏,
扮演着那个被庶妹蒙蔽、对夫君心思迟钝的愚蠢嫡姐。每每提及萧绝,我便顺着她的心思,
有意无意地暗示王爷如何欣赏她的“柔顺体贴”,
如何在她“不经意”的关怀下展露过难得的温和笑意。
看着她眼底那簇名为野心的火焰越烧越旺,看着她戴着那对玉兰耳坠在我面前巧笑倩兮,
我心底复仇的快意便如藤蔓般滋长蔓延。与此同时,另一条更隐秘的线,也在暗处悄然铺开。
前世惨死,让我明白仅靠沈娇娇的贪婪和萧绝的薄情,
还不足以让他们铤而走险到弑杀正妃的地步。萧绝,这个表面忠于朝廷、战功赫赫的靖王,
骨子里藏着更深的、足以诛灭九族的野心!他与北境敌国狄戎的秘密往来,
才是他所有疯狂行径的根源。那些致命的密信,必然藏在他视为禁脔、守卫森严的书房之中。
机会,在暮春时节悄然而至。北境狼烟再起,狄戎骑兵犯边,军情紧急。皇帝在朝堂之上,
钦点了靖王萧绝为帅,命其即刻率军出征。消息传到王府,我正坐在窗下,
慢悠悠地绣着一方帕子。窗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隐隐的呼喝声,
是府中侍卫在紧张地调集、准备王爷出征的行装。春桃快步走进来,脸上带着忧色:“小姐,
王爷……王爷要出征了。”“嗯,知道了。”我头也没抬,
指尖的银针稳稳地穿过细密的缎面,绣下一片竹叶的轮廓,语气平淡无波,
仿佛在谈论一件与己无关的琐事。“小姐……”春桃欲言又止,
似乎对我这异常的平静感到不解。以往王爷出征,我总是担忧得寝食难安。我抬眸,
对她露出一个安抚的浅笑:“王爷骁勇善战,此去定能旗开得胜。我们只需守好府邸,
静待佳音便是。”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连我自己都觉得虚伪。旗开得胜?
我只盼他和他那见不得光的盟友,一同在战场上灰飞烟灭才好。三日后,王府正门前,
旌旗猎猎,甲胄森然。萧绝一身玄铁重甲,端坐于高头骏马之上,身姿挺拔如松,
俊美无俦的脸上覆盖着一层拒人千里的寒冰。阳光落在他冰冷的甲胄上,反射出刺目的光芒,
更添几分生人勿近的凛冽气息。他目光扫过送行的人群,最后落在我身上,那眼神深邃复杂,
似乎想从我平静的脸上看出些什么,但最终只是淡漠地移开。“府中诸事,王妃多费心。
”他声音低沉,带着惯有的命令口吻。“王爷放心,妾身自当尽心。”我垂眸,屈膝行礼,
姿态恭顺得无可挑剔。“驾!”他一夹马腹,骏马长嘶一声,带着滚滚烟尘,绝尘而去。
沉重的马蹄声如同战鼓,敲打在王府门前青石板上,也敲打在我紧绷的心弦上。
王府的大门缓缓合拢,隔绝了外面的喧嚣。
那象征着权力与禁锢的巨大门扉发出沉闷的“哐当”一声,
仿佛也关上了我与萧绝之间最后一丝虚伪的体面。时机,终于成熟了。当夜,更深露重。
白日里喧嚣的王府彻底沉入一片死寂。只有巡夜侍卫偶尔经过的脚步声和梆子声,
在空旷的庭院间回荡,更显夜的幽深。我换上了一身紧窄利落的深色劲装,
如墨的长发紧紧束在脑后,脸上蒙着一方黑巾,只露出一双在黑暗中锐利如鹰隼的眼眸。
春桃紧张地守在寝殿门口,为我望风,小脸煞白,身体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小姐,
您千万小心!”她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守好这里。”我低声嘱咐,
声音冷静得没有一丝波澜。深吸一口气,我如同一道融入夜色的影子,
悄无声息地滑出了寝殿后窗,几个轻盈的起落,便避开了巡夜侍卫的路线,
隐入重重花木的阴影之中。靖王府的书房,名为“砺锋堂”,位于王府最核心的位置,
紧邻着萧绝的起居正院。平日里守卫之森严,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连只苍蝇都难以飞入。
此刻萧绝出征,带走了大部分精锐亲卫,留守的侍卫虽仍不敢懈怠,但比起往日,
终究松懈了几分。尤其是后半夜,正是人最困倦之时。我伏在砺锋堂后窗外的假山阴影里,
像一头蛰伏的猎豹,耐心地观察着。书房内一片漆黑,守卫在院门和回廊处来回走动。
我计算着他们巡逻的间隙和视角的盲区,寻找着那稍纵即逝的机会。
心脏在胸腔里沉稳有力地搏动,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专注。
前世死亡的冰冷和绝望,此刻都化作了支撑我行动的燃料。终于,一队侍卫在院门口交接,
短暂地出现了空档。另一队刚转过回廊的拐角。就是现在!我足尖在假山石上一点,
身体如狸猫般轻盈跃起,没有发出丝毫声响。
手指精准地扣住后窗上沿一个不起眼的、微微凸起的雕花装饰,借力一荡,
整个人便已翻上了狭窄的窗台。另一只手早已摸出一根特制的、细如发丝的薄钢片,
插入窗棂缝隙,手腕极其轻微地一抖一挑。“嗒。”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窗栓被挑开。
我轻轻推开一条缝隙,闪身而入,随即反手将窗户虚掩上。整个过程不过呼吸之间,
快得如同鬼魅。书房内弥漫着熟悉的墨香和萧绝身上惯有的、清冽的松木气息。
月光透过窗棂洒入,勉强勾勒出书案、书架、博古架的巨大轮廓。这里的一切,
我前世作为王妃时,也曾多次出入,但每一次都谨小慎微,不敢逾越半分。此刻,
却如同闯入猛虎巢穴的探秘者。我的目光锐利地扫过四周。书案整洁异常,除了笔墨纸砚,
别无他物。巨大的紫檀书架占据了整面墙壁,上面密密麻麻排满了书籍,
大多是兵法典籍和史册。博古架上陈列着一些价值不菲的古玩玉器,
在昏暗的光线下散发着幽冷的光泽。萧绝此人,心思缜密,疑心极重。那些要命的通敌密信,
绝不可能放在明眼处。他必定有一个极其隐秘的暗格。我闭上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前世,
在他与沈娇娇得意忘形之时,我似乎曾在门外,隔着门缝,
听到过只言片语……是关于书房……关于书架……还有……机关?记忆的碎片在黑暗中沉浮。
我努力回想萧绝习惯站立的位置,他目光停留的方向……是了!他常常站在书架前,
对着某一处久久凝视。那地方……似乎是书架第三层,靠近内侧角落!我猛地睁开眼,
目光如电,射向那排厚重的书架。第三层,靠近内侧……那里摆放的,
是一整套精装的《武经总要》。我快步走过去,屏住呼吸,指尖轻轻拂过那一排书册的书脊。
触手冰凉光滑。没有异样。我尝试着抽动其中一本,纹丝不动。不是书。目光下移,
落在书架隔板的边缘。紫檀木的纹理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深沉。
我的手指沿着隔板边缘细细摸索,感受着木质的每一丝起伏。
指尖掠过一处极其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凸起,像是一个小小的木疖。就是这里!
心脏骤然缩紧。我试着用力按下去。没有反应。不是按压。
我回忆着前世偷听到的零星字眼——“左三……右二……旋……”左三?右二?旋?
我的目光落在那凸起的小点上。尝试着,用指尖抵住它,向左旋转。纹丝不动。向右!
指尖发力,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心,猛地向右一旋!
“咔哒……”一声极其轻微、却又无比清晰的机括声,在死寂的书房中响起!
如同惊雷炸响在我耳边。就在那套《武经总要》下方的隔板内侧,
一块巴掌大的木板无声地向上弹开,露出了一个黑洞洞的方形小口!成了!
一股冰冷的狂喜瞬间攫住了我。我强压着几乎要冲破喉咙的心跳,伸手探入那暗格之中。
指尖触到了冰冷光滑的物体。是纸张!厚厚的一沓!
我小心翼翼地将里面的东西全部掏了出来。借着窗外透入的微弱月光,我迅速翻看。
最上面几张,是王府的田庄地契和一些重要的产业文书。下面……我的心跳几乎停止。是信!
厚厚一叠信件!信封是普通的素笺,没有任何标记。但里面的纸张,
却是北境狄戎贵族惯用的、带着特殊暗纹的狼皮纸!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狄戎文字!
其中夹杂着几张绘制精细的、标注着大周北境关隘和兵力布防的舆图!更有一张,
赫然是萧绝的亲笔——用大周文字书写的,关于下一次粮草辎重运送路线和时间的密报!
铁证如山!冰冷的杀意和复仇的快感交织在一起,冲击着我的神经。
我将这些致命的信件和图纸迅速抽出,贴身藏入怀中衣襟内侧,用布带紧紧束好。
又将暗格里那些无关紧要的地契文书原样塞了回去,仔细抹平。“咔哒。”再次轻旋机关,
那块木板无声地落下,严丝合缝,仿佛从未开启过。我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翻出后窗,
融入深沉的夜色。砺锋堂,这座藏着滔天罪恶的书房,在我身后重新陷入了沉睡,
浑然不觉它最深的秘密已被窃走。回到寝殿,春桃立刻扑上来,小脸惨白如纸:“小姐!
您可回来了!吓死奴婢了!”“没事。”我脱下劲装,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异常平稳。
解开衣襟,将那叠浸染着阴谋与背叛的信件取出。指尖拂过那冰冷坚硬的狼皮纸,
上面陌生的狄戎文字如同扭曲的毒蛇,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息。“烧掉。
”我将那些田庄地契和产业文书丢给春桃。春桃不明所以,但见我神色凝重,不敢多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