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月泄光

上元灯夜，京城大雪初霁。

楚月兮倚靠在马车软垫上，指尖漫不经心地拨弄着香囊的流苏 。

菱花窗外满街灯火映的她面容如玉 ，眼下的一枚淡色红痣此时却艳的惊心。

“小姐，前头人挤，马车过不去了。”

年轻车夫低声禀报。

她颔首下车，雪色斗篷扫过阶前残雪，腰间银铃轻响——那铃铛是空的，内藏十二枚见血封喉的柳叶镖。

“小月儿！

这儿！”

桥头传来甜美喊声，夏欢颜一身樱粉罗裙，胸口别着一枚红宝石蝴蝶胸针。

夏欢颜旁边站着谢然，身着藏蓝锦袍，手上拎满了袋子。

随后，她又拽着谢然的衣袖往糖画摊子挤。

楚月兮莞尔一笑，笑意却未达眼底。

她今夜可不是来赏灯的。

夏欢颜拿着糖画，连忙走来拉着楚月兮，蹦蹦跳跳的前去小贩摊位面前挑选着一支支发簪，碎碎念道:“这支好看，这支也好看……”楚月兮笑盈盈看着夏欢颜，抬起手制止她:“好啦，家里都己经堆不下了。”

谢然叼着冰糖葫芦，双手环胸:“还不如我送的珊瑚簪呢。”

夏欢颜放下簪子，瞪了谢然一眼:“是是是，谢大少爷送的东西最好啦!”三更梆子响时，楚月兮避开夏欢颜和谢然，闪入暗巷。

青石板倒映着斑斓灯影，也映出巷尾男人的脸——是另一方势力派来盯梢的暗卫首领。

她指尖刚触到银铃，忽的听见一声破空声骤起！

一支玄铁箭洞穿男人咽喉，血溅上她雪白的斗篷，楚月兮看着身上的血点，眉头微皱。

抬眼望去，飞檐上一道黑影转身欲走，月光掠过他腰间半枚淡绿玉佩。

“阁下留步。”

楚月兮轻笑，袖中飞镖疾射而出。

那人回身格挡的瞬间，她终于看清他的眼—— 冷如寒潭，却映着朱雀桥头的万千灯火。

男人闪身在她面前，剑尖停留在她喉前半寸。

她突然嗅到一丝药香伴随着北地特有雪松气息，记忆倏然翻滚——十年前雪夜，破庙残佛下，那个蜷缩在供桌后的男孩。

高烧到意识模糊，仍死死攥着半块玉佩，指节白如冻骨...“你……”她瞳孔微微收缩。

男人微眯着眼眸，似在细细打量眼前这个看似娇弱的女子。

当看见她的眼下那枚淡淡的红痣时，男人执剑的手微不可察的颤了一下。

他轻笑一声，饶有兴趣，薄唇轻启:“不怕？”

剑尖却暗暗的下移了三寸，避开了的要害，眼神似漫不经心瞟过在她腰间轻晃的银铃。

楚月兮顺势用夏欢颜送的簪子别开剑刃，珊瑚流苏擦过他腕骨：“初次见面，阁下这礼未免太重。”

她轻掸斗篷血迹，雪色绒毛衬得指尖猩红如蔻丹。

男人忽然扣住她手腕一扯！

她踉跄跌近半步，闻到他襟口染着的龙涎香——北戎皇族御用。

“中原女子都爱用发簪当武器？”

他拇指摩挲她腕间脉搏，像在丈量猎物的挣扎力度。

簪头银丝忽地弹出一截刀片，抵住他喉结。

“不，”她莞尔一笑：“还爱用它验毒。”

男子举起双手，挑眉道：“喂，我帮你杀人，你就这个态度？”

楚月兮手下力度又加深几分，首到男人脖子渗出一道血痕。

“好好好，我走。”

临走前眼神落在楚月兮的侧脸，伸手接住飘落的白梅花瓣:“后会有期。”

楚月兮低头蹙眉，总觉得眼前这男子很眼熟……就在他收剑退入阴影的刹那，长街尽头炸开一簇烟火。

一声无奈的哀嚎穿透雪幕：“少爷！

炮仗扔反了会烧着马车啊——”楚月兮抬眸，脸上己挂上温软的笑意。

“小月儿！”

夏欢颜拎着裙摆奔来，发丝轻扫过谢然鼻尖，“你猜那有个傻子买了多少烟花？

够把朱雀桥炸上天！”

楚月兮隔着雪幕望去，只见朱雀桥的另一头，一个红衣少年正不亦乐乎的炸着鞭炮，鼻子冻得通红，眼里却闪着兴奋的光。

谢然揉着鼻子晃近，藏蓝袍角沾满糖霜：“某些人一见炮仗就蹿得比兔子快...”夏欢颜猛地揪住楚月兮的袖口，声音带着一丝焦急：“你身上怎么会有血？”

“许是糖画溅的糖渍。”

谢然微微一笑，轻轻掰开夏欢颜的手指，掌心中赫然多了一枚带血的镖尖，他的笑容瞬间凝固，眼神中闪过一丝忧虑。

夏欢颜杏眼圆睁，双手叉在腰间，铃铛随着她的动作急促地晃动着，发出清脆的叮当声：“小月儿，你又偷偷去干嘛，不叫我们。”

急促的铃铛声在空气中回荡，空气中若有似无的血腥味，再一次勾起了楚月兮的回忆——那个狭小的衣柜，她蜷缩着身体，透过柜缝，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母亲痛苦的闷哼声像一把利刃，刺入她的心脏……伴随着挣扎时发出的急促铃铛声。

“不过解决一个小喽啰罢了，还用不着你们出手。”

楚月兮打了个哈欠，望着长街尽头。

谢然“咔嚓”咬碎了一颗糖葫芦，含糊不清道：“话也不能这么说，好歹你是隐龙卫指挥使，”他吐掉脆糖壳，嚼着带甜的山楂：“这些事理应交给下属去做。”

楚月兮倚靠着石栏，任河风灌满衣袖，思绪飘远。

脚下朱雀桥的灯火在河面上跳跃着，碎成千万条金色的蛇，在墨色的河水中蜿蜒游动。

“顺手的事，”楚月兮揉着发酸的脖颈：“倒是欢颜，听说近日京城又要举办蛊毒比试，作为京城头号毒女，怎么能不参加呢？”

夏欢颜撇撇嘴，耸耸肩：“徒有虚名罢了，这蛊毒年年比，没意思。”

楚月兮笑了笑，垂下眼睫，低声道：“不比也好。”

河风轻拂，楚月兮的衣袖在风中微微飘动。

此刻，一声尖锐的呼啸声划破长空，接着一颗烟花在空中炸开，那烟花先是如同一颗金色的流星，拖着长长的尾巴首冲云霄，然后在夜空中轰然绽放，化作无数细小的光点，如同天女散花般洒向大地。

每一颗光点都闪烁着五彩的光芒，红的似火，蓝的如海，粉的像幻，绿的若翡翠，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幅绚丽多彩的画卷。

烟花下红衣少年笑的惊心动魄，和旁边的小厮交谈着什么，眼中倒映着绚烂的烟火，火光映亮着他白皙的脸庞，似珠宝店里最耀眼的宝石。

空中飘落下一片雪花，楚月兮伸手轻轻托住那片雪花：“又下雪了。”

思绪飘远，她想起了十年前的那个雪夜，那个蜷缩在供桌后的男孩……雪花隐入手中，似融进了她的血肉。

“小姐，府中有事。”

年轻车夫哑声催促，喉结处一条陈年刀疤随着吞咽蠕动。

楚月兮回过神，敲敲脑袋，喃喃道：“最近怎么总是走神……”夏欢颜和谢然识趣的走了：“你先去吧，我们再玩会儿。”

两人渐行渐远，夏欢颜频频回头看楚月兮。

楚月兮挥手告别后，颔首拢紧雪狐斗篷，腰间的银铃发出轻盈的响声。

望着夏欢颜和谢然远处游玩的背影，她释怀的笑了笑。

一边跨上马车一边解开斗篷，马车内炭火充足:“宫中又有事？”

年轻车夫“嗯”一声，沉默的驾着马车。

车帘内，传来楚月兮慵懒的声音:“陛下在这么大喜的日子里还能想起我了，真是劳烦他了。”

车夫拿着缰绳的手一怔，沉着声音道:“若小姐不愿去，我们……”楚月兮掀开帘子，刺骨的寒风迎面吹来，像无数银针钻入肌肤，扎的人骨头缝都生疼。

“阿林，当今局势紧张，锦衣卫始终顾及不上太多。”

阿林回过头时，楚月兮己经退回车内。

空气中只留下残余的梅花香气，虽寒风冷的刺骨，他还是深深吸了一口。

冷风钻入鼻腔，是针扎般疼，可是他却不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