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古琴谜影晨雾还未散尽时，温婉已经站在了傅氏艺术基金会的文物检测室里。
她将羊绒围巾对折挂在衣帽架上，
露出手腕内侧一道浅色疤痕——那是去年修复战国青铜剑时留下的纪念。
玻璃展柜中的唐代古琴"松风"正在恒温灯下泛着幽光，
琴身蛇腹断纹间藏着几不可见的补漆痕迹。“温老师，这是傅总特意为您准备的庐山云雾。
”助理捧着描金盖碗进来，茶香混着检测室特有的金属冷香。温婉正要道谢，
门外传来皮鞋叩击大理石的声响。透过玻璃的反光，她看见一个挺拔的剪影停在门口，
那人抬手看表的动作让西装袖口露出半截青铜怀表链。
“听说温小姐对我们的镇馆之宝有异议？”声音像浸过冰水的刀刃。
温婉转身时发间玉簪轻晃，在检测灯下划出一道青痕。
她第一次看清傅临渊的模样——眉骨投下的阴影盖住眼睛，
下颚线如同他收藏的那些青铜器般锋利。“不是异议，是事实。”温婉指向琴颈处，
“这里的朱漆补过，用的不是唐代矿物漆。”她指尖悬在琴面上方三寸，
像怕惊扰沉睡千年的魂灵，“真的古琴漆面...会随岁月产生蝇翅纹。傅临渊突然接话，
从西装内袋抽出一本皮面笔记本，“1987年故宫修复记录第213页。温婉睫毛轻颤。
这正是她接下来要引用的资料。检测室突然变得逼仄，
她闻到他身上雪松混着古籍纸浆的气息，这种气味通常只出现在顶级图书馆的善本库里。
傅总既然知道，为什么还对外宣称这是完好无损的唐琴？她故意用钢笔尾端轻敲展柜，
满意地看到男人眉心微跳。傅临渊忽然向前一步，温婉不得不后退，小腿抵住检测台。
他伸手越过她肩膀，从后方工具架上取来紫外灯。这个动作像场温柔的围猎，
他袖口擦过她耳际时，温婉听见怀表齿轮转动的细响。请看龙池内侧。他打开紫外灯，
琴腹忽然浮现出蛛网般的荧光纹路，这些修补痕迹... 是北宋宣和年间的。温婉抢白，
在紫外线下眯起眼睛《斫琴记》载，宋徽宗曾命人修复过一批唐琴。
她准确报出一个冷僻的页码，注意到傅临渊指节突然收紧。助理慌张闯进来：“傅总，
记者都到发布会现场了...”推迟半小时。傅临渊的目光仍锁在温婉脸上，
突然从公文包取出份文件，“温小姐不如先看看这个？”温婉展开纸张，指尖顿时僵住。
这是她三年前发表在某学术内刊上的《唐宋古琴修复技法流变》，当时只印了五十份。
“您调查我？”“只是欣赏。”傅临渊用钢笔轻点文末一段关于“断纹修复伦理”的论述，
特别是这里提到，真正的修复不是掩盖伤痕...而是让历史自己说话。
温婉不自觉接完下半句，随即懊恼地咬住下唇。阳光突然穿透云层，检测灯下的古琴断纹里，
金尘浮动如同时光具象化的呼吸。发布会现场，温婉的发言让满座哗然。
当她说出“松风琴的修复价值更胜于完整状态”时，第一排的傅临渊突然松了松领带，
这个动作让他冷峻的面容裂开一道细缝。散会后，温婉在洗手间用冷水拍脸。
镜子里的自己耳尖发红，她归咎于检测室的暖气。推开隔间门时，
却看见盥洗台上她的羊绒围巾被整齐铺开，
茶渍处正用无酸纸垫着吸水——而傅临渊就站在旁边，袖口卷到手肘，
露出小臂上青色的家族纹身。“傅氏集团的待客之道...”温婉抓起围巾，
“包括董事长亲自处理客人污渍？”“只针对值得尊重的专家。”他关上水龙头，
水声戛然而止的瞬间，温婉听见自己过快的心跳。傅临渊递来一张烫金名片，
“下周有个敦煌残卷修复项目...”名片突然被闯入的秘书打断。温婉趁机后退，
后腰撞上自动感应的 trash bin，盖子弹开的声响惊醒了某种微妙氛围。
等她整理好思绪时，傅临渊已经被一群高管围住，又恢复了那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暮色爬上玻璃幕墙时，温婉在基金会门口犹豫要不要叫车。黑色迈巴赫无声滑到她面前，
车窗降下，傅临渊递出一册皮质笔记本。“您今天提到的《斫琴记》页码有误，
他声音里带着奇特的温和，应该是卷七第十八页，不是卷六。”温婉翻开笔记本，
泛黄的宣纸上用蝇头小楷抄满琴谱，边批处赫然是她爷爷的私章。她猛地抬头，
迈巴赫已经驶入车流，尾灯在雨中晕开两粒朦胧的红，像古琴漆面下渗出的朱砂。
2 青铜秘语温婉第三次在《金石录》的边栏发现铅笔批注时，指尖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
古籍馆的灯光昏黄如旧纸，将她的影子投在斑驳的木桌上。素白指尖悬在泛黄纸页上方，
修复师的本能让她想立即擦掉这些僭越的现代痕迹，
却被批注内容钉在原地——嘉靖年间补拓有误，此器当为西周中期，详见腹内铭文第三行
。钢笔突然从指间滑落，在楠木桌面上敲出清脆的声响。这是她研究三年的晋侯青铜鼎，
学界至今对断代争论不休。而这条批注，直指她上周刚发表的论文漏洞。
“温小姐也发现这本的趣味了？”低沉的嗓音擦过耳际，裹挟着一缕冷冽的松木香。
温婉猛地合上书页，转身时发间玉簪在傅临渊西装袖扣上轻轻一刮，发出细微的“叮”声。
男人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白衬衫袖口沾着青铜锈般的青绿色颜料，领带松开半寸，
像是刚从某幅古画里风尘仆仆地走出来。他左手捧着一摞线装书，
右手食指正点在她方才凝视的那行批注上。古籍馆顶灯突然闪烁，
温婉看清他推来的参考资料——1937年梁思永殷墟考古手稿的影印本，
正是她苦寻不得的孤本。书页边缘还粘着傅氏藏书楼的蓝色标签，显然刚从保险柜取出。
“傅总对青铜器也有研究？”她故意用钢笔尾端轻戳批注处，在纸上留下一个微凹的墨点，
“这些破坏文物的行为...”“是家父二十年前的手笔。”傅临渊的指腹抚过那个傅
字私印，突然将古籍翻到扉页，“看这里。”温婉呼吸一滞。
藏书印旁赫然是她爷爷温如璋的题字：赠知音傅兄 甲戌年冬。那熟悉的瘦金体笔锋，
与她工作室匾额上的字迹如出一辙。“这不可能...”她下意识去摸胸口的羊脂玉坠，
那是爷爷去世前留给她的遗物，“傅老先生与我祖父...”“故交。”傅临渊接过话头，
从公文包取出一只锦盒，“物归原主。”盒中静静躺着一枚残缺的田黄石印章，
印文正是温如璋三字。温婉记得爷爷说过，这方印二十年前就遗失在了一次考古事故中。
三小时后，当管理员第三次来催闭馆，温婉才惊觉窗外已是暮色四合。
他们竟为商周青铜器范铸法辩论了整个下午，楠木桌上散落着绘满纹样的草稿纸，
其中一张还被傅临渊用钢笔勾出了云雷纹的演变脉络。“明代仿品的范线过于规整。
”温婉在图纸某处画了个圈，发丝垂落在他袖口，“但真品的...”她突然噤声。
傅临渊解开两颗纽扣的衬衫领口处，锁骨位置隐约露出半道疤痕，像一柄断剑的残痕，
在灯光下泛着淡白的微光。“明天还来吗？”他忽然问，
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那枚田黄印章的缺口。窗外暴雨如注，
温婉看见他助理举着黑伞在台阶下等候。深青色伞面内衬的松风二字被雨水晕染，
墨迹化作溪流，顺着伞骨淅淅沥沥地淌下来。“伞...”她迟疑地指向那熟悉的字迹。
傅临渊唇角微扬：“物似主人形。”说罢径自走入雨幕，
背影很快被雨水模糊成青灰色的剪影。出租车后座上，温婉反复摩挲着那枚失而复得的印章。
雨水在车窗上蜿蜒成河，将街灯折射成流动的金粉。手机突然震动，
傅临渊发来张照片——她今天借阅的《西清古鉴》内页，某处云雷纹被铅笔圈出，
旁边写着：这种纹样组合，和你眼睛很像。3 雨夜惊魂雨滴砸在屏幕上，将那个像
字晕染开来。温婉慌乱锁屏，却在黑屏的瞬间看见自己模糊的倒影——眼尾微扬的弧度，
确实与那青铜纹饰有几分神似。后视镜里，她的耳垂红得像父亲收藏的那对唐代血珀。
温宅书房还亮着灯。温父正在擦拭那面珍贵的汉代“四神”铜镜，
镜面在灯光下泛着幽微的青光。当温婉的脚步声从回廊传来，
铜镜突然映出她手机屏幕的亮光——傅临渊的侧脸在资料页上清晰可见，
眉骨投下的阴影掩住了眼中的情绪。“啪！”铜镜坠地的脆响惊飞了檐下的夜雀。
温婉冲进书房时，看见父亲徒手抓着镜钮的蟠螭纹碎片，
鲜血顺着战国龙纹的鳞甲滴到地砖上，在青灰方砖上绽开几朵暗红的花。“离傅家人远点。
”温父的声音比碎铜还冷，镜片中映出他骤然苍白的脸，“除非你想看我死第二次。
”温婉怔在原地。父亲左手无名指上那道陈年伤疤，
此刻正诡异地泛着红光——那是与傅临渊锁骨疤痕如出一辙的断剑形状。
温婉将铜镜碎片收进丝绒盒时，指尖沾了父亲的血。那血珠凝在战国蟠螭纹上，
像一颗未落的泪。“二十年前的事，您到底瞒了我什么？”她将药箱重重搁在案几上，
纱布被扯出刺啦一声响。温父沉默着望向窗外。雨更大了，
砸在青瓦上如同无数细小的马蹄声。他突然抓起那块最大的镜片，
裂纹正好将青龙纹一分为二：“傅家小子送你回来的？”温婉一怔。她没提过傅临渊，
父亲怎么会知道？手机在此时震动。傅临渊的消息浮现在锁屏：明日有暴雨，
青铜编钟不宜运输。配图是她工作室门口监控画面的截图——角落里那只贴着傅氏捐赠
标签的木箱，此刻正静静躺在她的修复台上。温婉倒吸一口凉气。她今早根本没去过工作室。
子时的长街空无一人。温婉撑着父亲硬塞给她的油纸伞，伞面上文物局1987
的褪色红章在路灯下若隐若现。转过巷口时，她猛然刹住脚步——工作室的蓝砖小楼前，
傅临渊的黑色迈巴赫像头蛰伏的兽，雨帘在车顶蒸腾起一片白雾。车窗突然降下。
傅临渊的侧脸在仪表盘冷光里如同青铜浮雕，指间夹着的烟已经积了寸长的灰烬。
“ 温小姐。”他声音比雨水还凉，“你的防盗系统形同虚设。”温婉攥紧伞柄。
雨水顺着伞骨滑进后颈，像条冰冷的蛇。她突然看清他搁在副驾上的东西——不是青铜编钟，
而是一份泛黄的档案袋，边角处洇着可疑的暗红。“傅总深夜来赏雨？”她故意踩响水洼，
飞溅的雨水打湿了他的皮鞋。傅临渊轻笑一声，突然推门下车。黑色大衣擦过她肩膀时，
温婉闻到了硝石混着血腥气的味道。他径直走向工作室侧墙，
伸手拨开爬满藤萝的电表箱——“咔嗒。”整栋楼的灯光应声而灭。黑暗中，
温婉感觉有什么冰凉的东西贴上她的手腕。“别动。”傅临渊的呼吸喷在她耳后，
“你十点钟方向有红外线报警器。”4 编钟之谜月光突然穿透云层。
温婉看清腕上是个青铜镯子，纹饰竟与父亲碎镜上的蟠螭纹一模一样。
镯子内侧刻着细如蚊足的小字：甲戌年傅温考古队制。工作室里弥漫着土腥气。
那只所谓的青铜编钟静静躺在工作台上，钟体内侧新鲜的刮痕在紫光灯下泛着磷光。
温婉用镊子夹起钟舌，突然僵住——舌底粘着半张烧焦的照片，
隐约可见年轻时的父亲站在某座石窟前，身旁被撕去的人影只余半只搭在他肩上的手。
“1998年，龟兹石窟。”傅临渊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手里捧着杯冒热气的姜茶，
“你父亲没告诉你，那次考察死了三个人？”窗外炸响一道惊雷。
温婉突然发现编钟纹饰间藏着黑褐色的沉积物——那是干涸的血迹，
在X光下呈现出喷溅状轨迹。傅临渊的大衣突然罩上她肩膀。带着体温的布料里滑出个硬物，
温婉摸出来一看，竟是半块与她丝绒盒里一模一样的铜镜残片。
“明天会有记者来采访这只编钟。”他弯腰锁好文物柜，后颈露出一道新鲜的抓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