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却不知疼,麻木地往外拔着土,日落西斜,月升林梢,星移斗转......01我自小就柔弱多病,阿娘说我幼时阴祟入体,药石无用,大夫说我活不过二十四岁,想来如今我已经十四岁了。
这女子到了及第之年,便欲寻个好夫家嫁了,只是谁会娶一个短命的当夫人呢。
这西凉城中世人皆闻将军府的嫡女葳蕤沉鱼落雁,却是个病秧子。
西域大败南陈的战报已经传到西域皇宫了,战败赔款赔地上贡自是不必说的。
谁曾想还闹出这一和亲的事项,我这皇室的远方亲戚却成了这次的主角。
宫里来了圣旨,封我为平安县主,达成和亲事宜,以护两邦之平安昌盛。
阿哥将圣旨和那传话的太监一并丢了出去,关上门,“阿妹,你且不必听,阿哥不会让你受苦的。”
想来我不过还有十年的活头,在哪不是过活,我打开门,将圣旨从那小太监手里拿了过来,“葳蕤领旨。”
阿娘在阿哥怀里痛哭,我走过去抱了抱阿娘和阿哥,“大夫不是说了嘛,换个环境没准儿对我的病有好处呢,听闻那南陈四季如春,最适宜定居了。”
我没想到我的准夫君楚暮辞会专程从南陈来西域接我,等我到前厅,看到那人头戴束发镶玉紫金冠,身着一件青蟒戏珠月白箭袖,腰间束着金丝莲花结长穗赤绦,外罩金白二色祥云缂丝长袍褂。
我对着他的背影微微屈身行礼,“葳蕤见过世子。”
他闻声回眸转身,面若春色,鬓若刀裁,眉生浓密,眸孕星辰,唇色微粉,声若天籁,“平安县主不必多礼,此次去南陈路途遥远,皇恩浩荡,特命本世子前来迎娶。”
我对他话语的疏离并未在意,掩唇咳了几声,“全凭世子做主。”
他客座上位,举手投足间尽显贵气。
听坊间传闻,他是侯爷妾室所生,是不允许他踏进侯府的,因而被丢在民间养了十几年。
直到去年王太妃薨,身下无子,这才将他母亲抬为正妻,把他从民间寻了回来,不然,这康忠侯府可就无后了。
只是在这场联姻里,他跟我不过都是棋子罢了,想来我俩竟是一对苦命鸳鸯。
02次日,我拜别了阿爹阿娘,便跟着世子启程了。
他考虑十分周到,念我身体羸弱,在马车里特意铺了貂皮,很是柔软舒适。
这一路,走走停停,不曾想却是走了一个多月才到南陈的都城燕京。
我看着都城燕京满街琳琅满目,明明已经是入了夜,可是街上商贩来往络绎不绝,天边烟花绚烂绽放,好一个乾坤盛世、锦绣河山。
马车停下,他从马上下来,看着我伸出手,“可愿下来走走?”我点点头,将手放在他手心,他直接拦腰将我抱了下来,吓得我赶紧抱住他脖颈,将脸埋进他胸前。
许是见我吓了一跳,他轻笑,“怕什么?”我被他轻轻放在地上,双脚踏实的踩在地上,我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裙摆,连忙转移话题,“今晚好生热闹。”
他点点头,“今日是乞巧节。”
“什么是乞巧节?”我不解地看着街上突然跑来了一群身着艳丽的女孩子拿着花塞到他手里,“她们为什么要给你花?”他将手里的花塞到我手里,“乞巧节就是女子和男子可以尽情表达爱意的节日,女子若是心仪你,就会给你送花,送荷包。”
我看着手里花,眼睛里瞬间蒙上一层雾气,“那你收了岂不是答应她们了!原来世子如此花心!”他看着我脸上的泪,一时慌了神,拿着帕子手忙脚乱地给我拭着泪,“你这是......花是单向的,荷包才是双向的。
巧娘娘还没来呢,等巧娘娘来了,女子便会开始对心仪的男子送荷包,男子若是同意便会收了女子的荷包,并把手里的花给她,若是不同意,就会拒绝她的荷包。”
我夺过他手里的帕子胡乱擦了擦泪,“那巧娘娘什么时候来?”“你看这不就来了吗?”他看向街上那女子。
女子头戴五彩琉璃百花冠,面掩轻纱,她周遭布满了鲜花,乘着步撵,两旁跟着一对金童玉女,边走边撒着花瓣。
我看着她,又看了一眼身旁的他,对爱情有了期待。
03大婚典礼,康忠侯府张灯结彩,整个侯府被装点成了大红色,红色幔帐随风飘摇,恍若凤凰涅槃重生时的烈火。
我坐在梳妆镜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面若桃花,眉似柳叶,目送秋波,唇染朱砂,凤冠霞帔,举手投足间尽显魅惑。
“新娘子可真是漂亮。”
进来的婆子看着我赞许地说道。
阿娘说我的眼睛是狐狸眼,会勾人,若不是因为是短命的命,就凭我这倾世的容颜,宫里那位也早早将我纳入宫中了。
古人皆言,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我眨了眨眼,只是于我而言,于这世间的女子而言,命是一个毕生逃不脱的字眼,好命还是贱命,谁又能知道呢?天上鸣了几枚礼炮,大婚典礼开始了。
丫鬟给我盖上红盖头,扶着我的手,牵引着我往前殿走去。
红盖头下的世界,一片绯红,好像在诉说着我的命运一般,这抹红色渐渐吞噬吞噬。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我被丫鬟搀扶着,踏过门槛,迈过火盆,站在了大厅之上,婆子往我手里塞了一段红绸,我身侧站了人,我知道那是我的夫君楚暮辞。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
礼成,从今日起,我便是他的世子妃,他便是我今生的夫君。
天空中突然来了一群鸟儿,在康忠王府上空盘旋,百鸟朝凤,乃是大吉之兆,枝丫上的喜鹊黄鹂也叽叽喳喳,好似在说什么天大的喜事。
侯爷见状命人将这鸟儿赶去,古往今来,天下奇观,皆出自皇室,乃佑天下太平盛世,这若是现于臣民之家,就不是喜事而是祸事了。
皇上命人送了一对南海夜明珠,一对祖母绿镶金翡翠镯,一株子孙满堂金叶发财树,黄金一千两。
我跟他跪拜谢恩。
行完礼,丫鬟将我搀扶到婚房,我静坐等着夫君来掀我盖头,殊不知这一等就是几个时辰。
04入夜了,夏夜的晚风有些凉,我喊丫鬟闭了窗,“前殿宴席还有多久才会散去?”“回世子妃,前殿的宴席已经散去了。”
“那为何不见世子?”“奴婢不知。”
婚房门突然被推开,他一身酒气的进来,我命丫头婆子退下。
他伸手扯掉我头上的盖头,伸手捏住我的下巴,“皇上命我娶你,父亲命我遵命,我便娶你,你可知你这个位置是我许给她的。”
我轻笑,看着眼前的人,“世子有情有义,当真让人钦佩,只是我们两个这段婚姻关系两国邦交,不是你我能左右的。”
他看着我,“世人皆闻西域葳蕤生为美人,有倾国倾世之貌,即便如此,我楚暮辞也不会爱上你。”
我推开他,起身坐到梳妆镜前,拆卸着头上的珠钗,“那世子请便吧。”
我不再看他,自顾自地将今天的妆发全部拆散,空气中突然有一种迷魂香的味道,我含了一颗清神丸,瞥了一眼窗台,一只焚香静静的燃着,看来有人不想促成我们。
我脱了沉重的婚服,床上的人已经醉了,我将他的外衫脱去,脱的只剩里衣。
我坐在床榻的内侧,看着他俊美的容颜,想到他跟我说的话,我挑了挑眉,抬脚将他踹了下去,然后把被子给他盖上,连同他的脸一起。
熄了烛火,我盖上被子睡觉。
夜里,突然有人爬床,他将我压在身下,发狠地吻着我的唇。
空气中的迷情香明明已经散去了,可他身体发烫,我问他,“你可知道我是谁?”他将我身上的衣服撕开,低沉地嗓音在我耳畔,“葳蕤。”
“你要了我你可就没法跟她交代了。”
他愣了一下,然而并未停止他动作,箭在弦上,他终于还是要了我。
05早上醒来的时候我以为他会早早离开,然而他仍旧抱着我,看他沉睡的模样,果然他还是不说话的时候最为俊朗。
他睁开眼睛看着我,突然翻身而上,居高而下地阴阳,“你就那么想跟我在一起,甚至不惜给我下药。”
我皱了皱眉,“我没有。”
他被我推开,我赤身从床上走下来,取了一件里衣穿上,慢条斯理地系着带子,“世子心里还装着娇人,我葳蕤自不是强求之人,昨夜我可问了世子,要不要我帮你回忆一下?”我帮他拿了里衣,丢给他,“自己穿。”
这日要入宫请安,丫鬟帮我穿好宫服,他早已在马车边等候,等我走过去,他拦腰将我抱上马车。
我勾住他脖子,“世子你可以把你的小娇人带回来,我不介意的。”
他将我丢在马车里,在我身侧落座,他的眼睛好似一汪深潭,看不出一丝情绪。
我以为他没听到,又重复了一遍,“届时让她以正妻之礼入门,过几年两国太平,我这个位置就让给她坐好了。”
他从一旁拿出一个木制盒子,“吃点垫一垫肚子,这入了宫午膳不知道要何时了。”
见我不动,他打开盖子,“你阿哥说你喜欢吃这个。”
我有些看不懂这个人了,明明不爱我,却又如此周到,我捻了一块放到嘴里,酥软可口,“确实是我喜欢的,你也吃。”
他靠在马车壁上,抬眸看着我,“我不喜甜的。”
突然马车向后一股冲击力,我带着惯性身体往前倾去,他大臂一捞将我捞至怀里,红豆酥撒了弄得马车里到处都是。
马车缓缓停下,楚暮辞只身一人启了帘子下去,兵刃相接,接着就是一场打斗,光天化日,袭击世子和世子妃的马车,何人所为,又意欲何为?打斗声渐渐停下来,楚暮辞掀了帘子进来,身上没有一丝尘土,抬手给我插正了宝钗,“可有受惊?”我摇摇头,“不曾。”
马车继续行使,他靠在一旁闭目养神。
06他牵着我的手踏进金銮殿,殿上高台仅坐了皇上一人,他一身明黄色五爪游龙戏珠金丝龙袍,拇指带着祖母绿扳指,面中富贵相,眼神里明明是贵气,却有种说不出的阴柔。
我跪拜叩首,“吾皇万岁万万岁。”
高台那人大笑,“好好好,平身。”
他从高台走下来,看着我,“早就听闻西域平安县主葳蕤倾国倾城,如今一见果真不同凡响,一颦一簇皆沉鱼落雁之态,朕这南陈的世子也是不凡之人,西域送平安县主来护两国邦交和平,如此有血有肉的女子是世子之幸,是南陈之幸。”
楚暮辞握住了我的手示我谢恩,宽松的宫服长袖遮住了他的动作。
“皇上才是风流倜傥、玉树临风,一看就是人中龙凤,南陈的乾坤盛世皆因皇上治理有道,葳蕤嫁来南陈以护两国邦交是葳蕤之幸,是西域之幸。”
我双臂合十屈身行西域之礼谢恩。
太后身边的嬷嬷传话,“老奴参见皇上、世子、世子妃。
世子妃,太后娘娘有请。”
楚暮辞从衣袖里掏出了一个帕子,我看着那带有落红的帕子被嬷嬷接过,他点头示意我心安。
我跟着嬷嬷去了后宫。
太后是个可亲之人,倒也没有为难我什么,跟我随意唠着家常,太后跟康忠侯是亲兄妹,虽说楚暮辞是妾室所生,如今楚家人丁稀少,太后倒是对他多有疼爱,这不刚结完婚,就我把喊宫里来了。
“这宫中烦闷,自是比不得外面,世子他自小多有受苦,世子妃多尽心。
想来昨晚他对你应该疼爱有加,南山县那个丫头自是上不得台面的,即便以后入了侯府,也只会是个妾。
世子现在年少,世子妃多多上心,早日怀个小世子,给楚家开枝散叶,哈哈哈。”
我听着太后的话,猜想那迷魂香和后面发情的药,应该后者是她做得,“太后说的是,葳蕤心里记下了。”
07从宫里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未时三刻了,府里早有人摆了膳食,楚暮辞让管家把皇后赐的东西放到库房,“里面的补品送到厨房,世子妃身子弱,这些太后赐来给世子妃补身子用的,其他人不得挪用。”
我坐在他身边,拿了筷子递给他,“你干嘛对我这么好,你这样不怕我会爱上你,然后不给你的小娇人腾位置了?”他伸手点了一下我脑袋,“聒噪。”
他不愿我提,我便不再管了,吃饭!用完午膳,我起身往自己的院子里走去,路过花园里的亭子,看到康忠侯和一位白袍老道相谈甚欢,我微微俯身行礼,“见过父亲,见过道长。”
那长袍老道看着我,“想必这就是侯爷的世子妃吧,果然是个妙人。”
康忠侯看向老道,“长松道长此话怎讲?”他站起来向我走近,我这才发现原来他是个跛脚,走路一跛一跛,“天然身段最风骚,红白喜事解旧疾;怒发冲冠惹红尘,一念成魔自枉然。”
听到他送我的判词,我皱了皱眉,面上还是挂着得体的微笑,“葳蕤谢过道长。”
见我走了,楚暮辞才在亭中现身,他看向我背影的眸光变得复杂。
白袍老道给他斟了一杯茶水,嫩绿色的芽尖浮在茶水中,一如他的命途一般,不知归期,“她命格是凤凰命,一颦一簇尽显媚态,一步一摇众生沉浮。
只是幼时阴祟入体破了她的命格,她现在魂色就已经开始变淡了,想必寿元不过二十尔尔。”
楚暮辞端起茶杯微抿一口,“可有解?”“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白袍老道将杯中茶一饮而尽,“你的劫数躲不过,只是没误了他人前程。”
康忠侯沉眸,“道长,楚家的香火......”白袍老道看向他,“她已经有身孕了,只不过这个孩子不能要,这个孩子会要了她的命。
两年内文曲星问世,他看中了她。
楚家的香火有神家加持,岂会有断的道理?”08入了夜,丫头掌了灯,这日府上的大小事务都交给了我,我就这样成了这个康忠侯府的女管家。
他倒是对我很是放心,而我有些看不透他究竟于我是何心思,我怕这一抹情思最后终是沧海一粟,付诸东流。
只是这世间的情,本就是算尽了心甘情愿。
“世子妃,天色晚了,可是要休息就寝了?”我扣上查完账本,命丫鬟将这些册子放好。
房内灭了烛火,窗外清冷的月光撒进来,我躺在床上,静静等着他。
门被推开,一个高大的人影走了进来,我闭上了双眼。
不知过了多久,我睁开眼睛,房内空无一人,我叹了口气。
在侯府的日子倒是安稳,全府的人都待我极好,府上大大小小的事务本就井井有条,倒是减了我不少负担。
只是我没想到他的小娇儿来的这么快,我看着街上打闹的两人,我第一次看他这样笑,看得出来他是极为开心的。
身旁的丫鬟见状扯了扯我衣袖,“世子妃。”
我摆了摆手,“回府吧。”
这日我在亭中抚琴,这琴是从西域带来的,只不过带来的时候就缺了一根弦,在西域总是找不到合适的,不日前管家送来一根弦,说世子见我的琴坏了,特命他去找的。
我伸手勾着琴弦,琴声呜咽,颤抖着拉长弦色,阿哥说我的调子总是悲凉,说不出的伤感。
我也不知为何,就连最为喜庆欢闹的《凤凰于天》都被我演绎成一场离合悲欢。
“这想必就是姐姐吧。”
一个清脆悦耳的女声突然出现在亭子里。
我看着面前的这个娇人,身着一件桃粉蜜色百花飞蝶洋缎襦裙,外罩金红两色飞花排穗外褂,脚踩玫红鸳鸯莲花鞋,手里一把摇扇,樱桃小红唇,琉璃杏花眸,头插七八件金蝶振翅珠钗步摇。
她信步走至我面前,“哎呀,我还没有跟姐姐自我介绍呢,我是楚哥哥的青梅竹马王语嫣,从小跟楚哥哥一起长大。”
我收了琴,含眸启唇,“早有耳闻,王小姐有什么需求尽管跟丫鬟婆子说,切莫让侯府怠慢了王小姐。”
她突然伸手拉住我,看着我笑了笑,然后人往身后的莲花池坠去。
楚暮辞紧跟着跳了下去,我不知道他何时在的,只不过我没想过这种把戏也会发生在我身上。
他从莲花池抱她上来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