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看不见的客人我晓得,这个屋头有鬼。不然,为啥子我每次出门回来,
桌上的水杯都会挪个窝?沙发上的靠枕,也总不是我出门前的那个角度。最让我毛骨悚然的,
是厨房里那把明晃晃的菜刀。我明明记得,刀刃是朝里的。可现在,它却亮着寒光,
刀尖正对着客厅的方向。就像一只蓄势待发的毒蛇,随时准备咬断谁的喉咙。而这个家里,
除了我,就只有一个人。我那个瘫在床上,连翻身都得我帮忙的妈。为了不惊动她,
我声都没吭,悄悄在客厅的角落里,安了个比纽扣还小的摄像头。我要看哈,
到底是哪个龟儿子,敢在老娘的地盘上搞事。监控连上手机的那一刻,我躲进厕所,
点开了实时画面。屏幕里,客厅空荡荡的。一切都和我看到的一样。我松了口气,
觉得自己可能是最近压力太大,有点神经过敏。
就在我准备关掉手机的刹那——“吱呀”一声。我妈卧室的门,开了。一个身影,
从门缝里“溜”了出来。是她!是我那个瘫了五年,医生断言下半辈子只能在床上过活的妈!
她站起来了。她不止是站起来了!她踮起脚尖,伸了个懒腰,骨头“噼里啪啦”一阵脆响,
那舒坦劲儿,比我这个天天跑上跑下的人还足!她在客厅里,像只蝴蝶一样,转了个圈。
甚至,还对着光洁的地面,照了照自己的影子,扭了扭腰,
跳了一段我只在广场舞大妈手机里看过的花式伦巴。舞步轻盈,腰肢灵活,
那叫一个风情万种。跳累了,她熟门熟路地摸进厨房,打开冰箱。“啧。”她嫌弃地撇撇嘴,
把我早上特意留给她的白粥倒进了垃圾桶。然后,她从冰箱最深处,
摸出来一包我藏起来的、准备犒劳自己的麻辣牛肉干。她撕开包装,一根一根,
吃得津津有味。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她脸上,她眯着眼,惬意得像只偷了腥的猫。手机屏幕上,
时间一分一秒地跳动。快到我下班回家的点了。她看了看墙上的钟,
把牛肉干的包装袋塞进垃圾桶最底层,用别的垃圾盖得严严实实。然后,她走进厕所,
用冷水冲了把脸,胡乱地抹了抹头发。最后,她走回自己的卧室,动作熟练地躺回床上,
盖好被子。一切,恢复了原状。仿佛刚才那段活色生香的独角戏,只是一场幻觉。那一瞬间,
我感觉自己不是被雷劈了,而是被一整个天庭的雷公电母,摁在地上反复电击。
手机“哐当”一声砸在地上,屏幕碎成了蜘蛛网。但我感觉不到。我只觉得,我的世界,
我的信仰,我这五年活着的意义……全都碎了。碎得比这手机屏幕还彻底。
第一章:裂痕我浑身上下的血,都像烧开的水,咕噜咕噜地冒着泡。手,
抖得像秋风里最后一片叶子。五年了!整整五年啊!为了照顾这个“瘫痪”的妈,
我辞了年薪几十万的工作,从那个我打拼了快十年的大城市滚回了这个鸟不拉屎的小县城。
我推掉了所有朋友的聚会,闺蜜喊我逛街我都不去。我甚至把我那个谈了三年,
已经准备谈婚论嫁的男朋友都给踹了!因为她说,她离不开我。因为她说,
我是她唯一的依靠。这五年,我像个陀螺,天天围着她转。给她擦身,给她喂饭,
给她端屎端尿。我一个三十出头的大姑娘,手上全是口子,粗得像砂纸。
我连瓶像样的大宝都舍不得买。她呢?她在我看不见的地方,活得比谁都滋润!她在演戏!
她在把我当猴耍!我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进肉里,尖锐的疼痛让我稍微找回了一丝理智。
我捡起手机,深呼吸,走进厕所,用冰冷的水一遍遍地拍打自己的脸。镜子里,
是一张憔悴、蜡黄,眼角已经有了细纹的脸。这他妈是谁?这真的是才32岁的我吗?
我对着镜子,硬生生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陶琳,冷静。游戏,才刚刚开始。
我用冰块敷了敷又红又肿的眼睛,确定看不出哭过的痕迹,然后才像往常一样,提着菜,
回了家。“咔哒。”门一推开,一股恶臭就直冲天灵盖。我妈,陶芳女士,
正楚楚可怜地躺在床上,见我回来,眼圈一红,声音里全是委屈。“琳琳呐,你咋才回来嘛?
妈等你好久了。”我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很好,这是这个月第二次了。把屎尿,拉在床上。
以前,我只会心疼她,愧疚自己回来晚了,然后二话不说,任劳任怨地给她收拾。但今天,
我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我知道,她是故意的。她就是要用这种方式,
来彰显她对我至高无上的控制权。我站在床边,一动不动,就这么冷冷地瞅着她。
她被我看得有点不自在了,眉头一皱,不耐烦地开了腔:“你杵在那儿爪子嘛?
跟个木头桩子一样!我身上黏得很,快,抱我去洗澡!”那语气,理所当然,
像是在命令一个丫鬟。我扯了扯嘴角,声音温柔得能掐出水来。“妈,
要不……我们从今天开始,穿纸尿裤嘛。”她的脸,“唰”地一下就沉了下来,像六月的天。
“我说过好多遍了!我不穿那玩意儿!捂得慌!不舒服!”“不想穿也得穿了呀。
”我依旧是那副温柔的语调,但话里的意思,却像一把小刀子,“你看嘛,
你根本就控制不住。难道你还想在床上拉个十次八次的?”她的眼泪,说来就来,
跟不要钱的自来水似的。“陶琳!你是不是嫌我脏了?嫌我老了?
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我嫌过你吗?!”来了,又来了。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
“不孝”这顶大帽子,她随时准备扣在我头上。只要我稍有不从,她就能用这些话,
把我钉在道德的十字架上,让我内疚,让我自责,让我觉得自己罪该万死。
她就是要我用一辈子,来偿还她所谓的“养育之恩”。我静静地看着她表演,
心里只剩下一片荒芜的疲惫。“妈,你搞错了噻。”我指了指自己,“你看,我小时候,
不也穿纸尿裤吗?你都是大人了,有啥子不能接受的?”我顿了顿,指了指自己的胳膊,
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再说,小时候的我,你一只手就抱起来了。现在你一百一十多斤,
我这胳膊,今天提菜的时候不小心给扭到了,实在是抱不动你了。”她死死地瞪着我,
眼神像是要在我身上戳出两个洞。“那你的意思,就是让我今天晚上,
就这么泡在屎里头过夜?!”“那咋办嘛。”我无奈地摊开手,“妈,我胳膊是真疼,
钻心地疼。你要不信,你摸摸看。实在是抱不动了,只能委屈你,先将就一晚上咯。
”她气得胸口剧烈起伏,但看我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也晓得发火没用,
最终只能咬着牙,让我帮她简单擦拭。我一边擦,她一边在旁边挑三拣四。“诶呀你轻点!
弄疼我了!”“那边!那边没擦干净!”“水太烫了!”“水又太冷了!”我理都没理她,
三下五除二,胡乱擦了一通,然后撕开一包成人纸尿裤,也不管她愿不愿意,
强行给她穿了上去。至于那张污秽不堪的床单,我连换都懒得换。直接在脏的地方上面,
铺了张隔尿垫。齐活。“行了妈,你睡嘛。”我关上灯,走出了她的房间。夜深人静,
我躺在自己的床上,双眼瞪着天花板,毫无睡意。我竖着耳朵,听着隔壁的动静。果然,
没过多久,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我悄悄把门拉开一条缝。只见我妈,像只灵巧的狸猫,
蹑手蹑脚地从床上爬了起来,溜进了卫生间。很快,里面就传来了哗哗的水声。
她在自己洗澡。我靠在门后,无声地笑了。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第二章:香菜与肥肉第二天一大早。我妈刚睁开眼,就看到我跟个门神一样,
直挺挺地站在她床前。她吓得一个激灵,腿下意识地抖了一下,但她自己都没察觉到。
“大清早的,你站这儿吓人啊?”她没好气地问。我死死地盯着她的眼睛,
一字一句地问:“妈,你这辈子,有没有骗过我?”她愣了一下,
眼神闪过一丝不易察 ઉ的慌乱,但很快就恢复了那副理直气壮的样子。
“你这娃儿今天说啥子胡话?我骗天骗地,都不会骗你!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这辈子,
心都掏给你了!”她开始声泪俱下地控诉,细数她这些年的不容易。“我一个人把你拉扯大,
吃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白眼!为了你,多少人给我介绍对象,我都没答应!
我把我这辈子都搭你身上了!你现在居然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陶琳,你是不是翅膀硬了,
不想管我这个老东西了?!”她哭得撕心裂肺,好像我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我知道,
想让她认错,比登天还难。在她的人生字典里,她永远是对的,错的,只能是我。
我深吸一口气,转身走进了厨房。没多久,我端着一盘热气腾腾的饺子,走到了她床前。
“妈,饿了吧?来,吃饺子。”我用勺子舀起一个,递到她嘴边。她张开嘴,嚼了两下,
“呸”的一声,全吐了出来。“咳咳咳!你给我吃的啥子玩意儿?!”她怒吼道。
我笑眯眯地看着她:“饺子呀,猪肉白菜馅儿的,可香了。”“香个屁!”她满脸嫌恶,
“里面全是肥肉!腻死人了!你明晓得我这辈子最讨厌吃肥肉,你是不是想齁死我?!
”她确实挑食,尤其厌恶肥肉,说那股猪油的骚味让她想吐。我却像是没听见,又舀起一个,
硬往她嘴里塞。“医生说了,你长期躺在床上,得多补充点油水,不然营养跟不上。来,乖,
再吃一个。”“陶琳!我说了我不吃!”她气得脖子都梗了起来,满脸通红。“吃!必须吃!
都给我吃下去!”我面带微笑,手上却不留情,“肥肉对身体好,多吃点没事的。
”她吐出来多少,我就塞进去多少。最后,我干脆用手捂住她的嘴,不让她吐。
她在我手里拼命挣扎,呜呜地叫着,眼泪鼻涕糊了一脸。看着她这副狼狈的样子,
我心里涌起一股病态的快感。因为,曾几何"时,她也是这么对我的。只不过,
那会儿饺子里的馅儿,不是肥肉。是香菜。我天生就讨厌香菜,闻到那股味儿就想吐,
他们说,那是因为基因里就带着对香菜的排斥,那股味道在我闻来,就是臭虫味儿。
可我妈偏说我那是“公主病”,是惯出来的臭毛病,必须得改。于是,我的童年,
就成了一场和香菜的漫长战争。香菜炒鸡蛋、香菜拌木耳、香菜豆腐汤,
甚至连炒饭里都要撒上一大把香菜末。我哭着求她,说那味道真的让我咽不下去。
她就捏着我的腮帮子,把菜硬塞进我嘴里,恶狠狠地说:“吃!挑食不是好习惯!
多吃吃就习惯了!”我实在不明白,为什么没了香菜,她就做不成饭了?后来上了学,
我终于可以在学校吃午饭,我以为自己解放了。没想到,为了彰显她那“伟大”的母爱,
她居然每天中午,雷打不动地给我送饭。她会亲眼看着我,把饭盒里那些带着香菜的菜,
一筷子一筷子地,全部吃下去。然后,她会满意地摸摸我的头说:“看嘛,这不是能吃吗?
哪有那么难吃。”她不是在锻炼我,她是在训练我。训练我的服从。后来我工作了,
有一年过年回家,我特意从超市买了速冻饺子,就怕她又整那出“香菜盛宴”。结果,
当她把一碗热气腾腾的饺子端到我面前时,我低头一看,白胖的饺子上,
赫然漂着几片翠绿的香菜末。我当时就炸了。她看我脸色不对,笑嘻嘻地说:“哎呀,
就撒了点点提味儿,你都多大个人了,还吃不得香菜啊?行行行,妈再去给你煮一碗没得的。
”新的一碗端上来,表面干干净净。我松了口气。可我咬下第一口,就感觉不对劲。
那股熟悉的,让我作呕的臭虫味,瞬间充满了我的口腔。她把香菜,剁碎了,
混进了饺子馅里!我抬起头,死死地瞪着她。她还在笑:“晓得你要回来,
妈特意给你包的饺子,就加了那么一丢丢香菜,不仔细尝都尝不出来。你咋还这么敏感?
瞪我干啥子?吃点香菜又不会死!”那天是大年三十。我在饭桌上,哭得像个傻逼。而今天,
风水轮流转。我捂着她的嘴,学着她当年的语气,笑吟吟地说:“妈,
我也特意给你包的饺子,就加了那么一丢丢肥肉。你怎么还这么敏感?吃一点肥肉,
又不会死!”她终于忍无可忍。猛地一伸手,“啪”的一声,狠狠打翻了我手里的碗!
盘子摔在地上,四分五裂。饺子和汤汁,溅得到处都是。房间里,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我盯着她那只打翻了碗的手,眼睛一眨不眨。她也愣住了,
似乎没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做了什么。空气凝固了足足有十几秒。下一秒,我猛地一拍大腿,
脸上露出无比震惊和狂喜的表情,尖叫起来:“妈!妈!你的手!你的手能动了!天呐!
你瘫了五年,手居然能动了!这是医学奇迹啊!”她彻底傻眼了,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
半天才反应过来,脸上挤出一丝同样“惊喜”的表情。“是……是吗?
我的手……真的能动了?”“能动了!真的能动了!”我激动地抓住她的手,又哭又笑,
“太好了!妈!你这是要好了!我们赶紧去医院看看!”我看着她,卖力地陪着她演戏。
心里,却只剩下一片看不到底的悲凉。第三章:日记与耳光我借口说要去医院咨询一下,
让她在家等我。我前脚刚出门,后脚,她就迫不及待地从床上爬了起来。我没有走远,
只是躲在楼梯的拐角,冷冷地看着手机里的监控画面。她鬼鬼祟祟地溜进了我的房间。
她的目标很明确。她拉开我的床头柜,从最底下,翻出了我的日记本。那是我唯一的,
可以宣泄情绪的树洞。她一页一页地翻看着,看得那么仔细,那么投入。那一刻,
我感觉自己像被人扒光了衣服,赤条条地扔在雪地里。从骨头缝里,往外冒着寒气。
从初中开始,她就有偷看我日记的习惯。我换过带锁的日记本,她能把锁撬开。
我把日记本藏在衣柜最深处,她能翻出来。我以为,我都32岁了,她总该有点边界感了。
我错了。在她眼里,我永远是那个可以被她随意窥探、随意掌控的小孩。
我故意在外面磨蹭了很久。她看完了日记,肚子也饿了。她去冰箱里找吃的。但是,
不好意思。所有能直接吃的东西,都被我提前处理掉了。冰箱里,
只剩下几个长了绿毛的馒头,和一块生的、肥得流油的五花肉。她捏着鼻子,咬了一口馒头,
下一秒就“哇”的一声吐了出来。我一直等到自己吃饱喝足,又去商场逛了一圈,
才慢悠悠地晃荡回家。推开门,她正黑着脸坐在轮椅上。当她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时,
整个人都愣住了。然后,便是铺天盖地的恶毒咒骂。“你死哪儿去了?这么晚才回来!
还有你穿的这是啥子鬼东西?花里胡哨的,跟个妖精一样!穿成这样给哪个看?骚里骚气的!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我身上穿着的,是一条淡黄色的连衣裙。这是我今天,
花了200块钱,给自己买的。长这么大,这是我第一次,敢在她面前穿裙子。因为她说,
穿裙子的都不是好女孩。是贱货。是专门勾引男人犯错的。我今天去看了心理医生,这件事,
我在日记里写了。她偷看了我的日记,她应该知道。如果她对我,
还有一丝一毫的母爱和关心,她现在应该问我,医生怎么说。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用最恶毒的语言,来攻击我。那一刻,我心里最后一丝幻想,也破灭了。
积压了二十多年的愤怒,像火山一样,轰然爆发。我一个箭步冲到她面前,
一把揪住她的衣领,想都没想,一巴掌就扇了过去!“啪!”清脆的响声,在寂静的房间里,
显得格外刺耳。她被打懵了,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我。还没等她反应过来,
我的反手又是一巴掌!“让你嘴巴臭!让你一天到晚跟吃了屎一样!”“啪!啪!啪!
”我左右开弓,疯了一样地抽她。起初,她还像一头被激怒的母狮,
声嘶力竭地嚎叫:“救命啊!杀人啦!陶琳要打死她亲妈啦!”后来,她的声音越来越弱,
只剩下呜咽和求饶。我一口气,足足扇了她十五个大嘴巴子。不多不少,正好是初二那年,
她“赏”给我的数量。那天,她也是这样,趁我不在家,偷看了我的日记。日记里,
我写了我对同桌那个白衬衫很好看的男生,有那么一点点朦胧的好感。她当场就炸了。
她拿着我的日记本,气势汹汹地冲到学校,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把我从座位上揪了出来。
然后,就是一连串疯狂的耳光。“啪!啪!啪!”我被打得眼冒金星,耳朵里嗡嗡作响。
同学们都吓傻了,几个胆子大的男生想上来拉架,都被她一把推开。她一边打,
一边骂:“你个不要脸的小贱人!才多大就晓得勾引男人了!我辛辛苦苦供你读书,
是让你来学校谈情说爱的吗?!”她打完了我,又指着那个同桌男生破口大骂,
说他是小流氓,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我们家琳琳以后是要考清华北大的!你算个什么东西,
也敢来招惹她!”同桌男生吓得脸都白了,全班同学都用一种看怪物的眼神看着我。
我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心里却像是被挖了一个大洞,冷风呼呼地往里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