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信任粉碎夜“听我说，朋友们，”李响的声音透过麦克风，带着一点熬夜的沙哑，
却努力保持着穿透力。屏幕上方的观看人数跳动在五万出头，弹幕稀稀拉拉飘过，
大多是“响哥撑住”、“外面太乱了，还是家里安全”之类的安慰。他把脸凑近镜头，
背景是他简陋的客厅，堆着些直播设备。“恐慌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超市关门，银行停摆，
那是因为有人在害怕！只要我们守住最后一点信任……”砰！一声巨响，
粗暴地撕碎了李响的声音，也撕碎了屏幕里那点努力维持的平静。不是来自屏幕，是现实！
他家那扇不算厚实的入户门，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向内猛地凸起一大块。
门锁附近的木头瞬间炸裂，木屑纷飞。李响整个人像被高压电击中，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
椅子腿在瓷砖地上刮出刺耳的尖叫。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眼睛瞪得滚圆，
难以置信地盯着那扇剧烈颤抖、仿佛下一秒就要被彻底轰开的门。
屏幕上的弹幕也停滞了半秒，随即爆炸般喷涌而出：卧槽？？？？什么声音？？？
响哥家？？？有人砸门？？？报警！快报警啊！！！外面暴徒冲进来了？？？
“谁？！谁在外面？！”李响的声音都变了调，带着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尖锐恐惧。
他下意识抓起桌上一根沉重的金属麦克风支架，横在身前，手抖得支架嗡嗡作响。回答他的，
是更加狂暴、更加密集的撞击！咚！咚！咚！每一下都像砸在李响的心脏上，
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门板像风中的破布，疯狂摇晃，铰链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外面是野兽般的喘息和混乱的嘶吼，听不清具体内容，只有纯粹的破坏欲望。“妈的！
”李响肾上腺素狂飙，对着镜头嘶吼，也像是在给自己壮胆，“看见了吗？！这就是不信任！
这就是疯狂！”他举起手机支架，像个绝望的角斗士，准备冲向那扇即将破碎的门。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轰隆隆！！！窗外，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声猛地炸响！
那声音如此巨大，如此近在咫尺，瞬间盖过了砸门的巨响。整个房间，不，
整栋楼似乎都随之剧烈一晃。李响办公室的窗户玻璃哗啦啦疯狂震颤，仿佛下一秒就要碎裂。
一股橘红色的火光猛地腾起，瞬间映红了半边夜空，浓烟翻滚着直冲云霄。
李响被这突如其来的爆炸震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他猛地扭头看向窗外，
瞳孔因惊骇而急剧收缩。借着冲天的火光，
他看得清清楚楚——一辆巨大的、满载货物的重型卡车，像一头失控的钢铁巨兽，
狠狠地、结结实实地撞进了街角那家银行灯火通明的玻璃幕墙里！
玻璃碎片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在火光中闪烁着致命的寒光。银行内部的结构暴露出来，
火光已经开始舔舐里面的装饰物。直播间的信号似乎也受到了爆炸冲击波的干扰，
画面剧烈地闪烁、扭曲了一下，但很快又顽强地稳定下来。爆炸的巨响通过麦克风，
毫无保留地传递给了屏幕前的每一个人。死寂。直播间里，那五万多条实时滚动的弹幕，
在爆炸声响起的瞬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猛然掐断，彻底消失了。
整个屏幕空白得令人窒息。只有观看人数，在短暂的凝固后，
眩晕的速度疯狂飙升：六万、八万、十万、二十万……时间仿佛被爆炸的冲击波凝固了一瞬，
随即又被更疯狂的力量撕碎。那一片空白的弹幕区域，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死水潭，轰然炸开！
无数条新的信息，带着一种病态的狂热和贪婪，以李响从未见过的恐怖速度，
密密麻麻、层层叠叠地覆盖了整个屏幕，快得根本看不清具体内容，
只留下滚动的、令人晕眩的彩色洪流：银行！！！是银行炸了！！！ 钱！！！
钱飞出来了！！！快抢啊！！！ 定位！主播快给定位！！！ 妈的，
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算老子一个！！！ 抢钱算我一个+1！！！
还直播个屁！抢钱去啊！！！发财就在今晚！
那些几秒钟前还在刷着“响哥撑住”、“信任最重要”的ID，此刻彻底被淹没，
连一丝涟漪都没能留下。屏幕上只剩下赤裸裸的、被爆炸和银行点燃的原始掠夺欲望，
像病毒一样疯狂复制、蔓延。每一个“抢钱算我一个”都像一把冰冷的匕首，
狠狠捅在李响试图构建的那点虚幻信任泡沫上。他握着金属支架的手，
骨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冰冷坚硬的触感也无法压下他身体深处涌上来的寒意和眩晕。
他看着屏幕上那沸腾的、代表无数人心声的贪婪洪流，
又猛地扭头看向窗外那吞噬了银行的、跳跃的橘红色火焰，火光在他失焦的瞳孔里疯狂跳动。
门外的砸门声，不知何时停了。或许是门外的暴徒也被这更大的混乱吸引，
扑向了更诱人的目标——那破碎的银行金库。但此刻，那扇摇摇欲坠的门是否被砸开，
已经不重要了。他赖以发声的平台，他试图维系信任的最后阵地，就在他眼前，
被另一种更彻底的疯狂碾碎了。信任？他盯着屏幕上那些狂欢般的弹幕，
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僵硬的弧度。那玩意儿，大概和银行门口被炸飞的玻璃渣一样，
碎得满地都是，一文不值。“呵……”一声短促的、充满荒谬感的嗤笑，
不受控制地从他喉咙里挤了出来。他感觉自己的心脏，也像那扇门一样，
被什么东西从外面狠狠砸了一下，裂开了深深的缝。支撑着他的某种东西，
无声地垮塌了下去。手里的金属支架，“哐当”一声，重重砸在地板上。
2 饥饿的爪牙混乱像瘟疫一样，一夜之间就吞噬了整个城市。白天也失去了应有的光亮，
天空是铅块般沉重的灰黄色。街上几乎看不到行人，只有呼啸而过的、车窗紧闭的车辆，
引擎声都透着仓惶。店铺十有八九都拉下了沉重的卷闸门，
上面用油漆或者喷罐涂满了混乱的标语和狰狞的涂鸦。偶尔有行人出现，也是脚步匆匆，
低着头，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彼此之间保持着一种心照不宣的、巨大的、充满猜忌的安全距离。
空气中弥漫着难以言喻的味道——垃圾腐败的酸臭、远处飘来的若有若无的焦糊味，
还有一种紧绷的、一触即发的危险气息。李响和林薇裹在厚外套里，拉链一直拉到下巴，
帽檐压得很低，像两只在废墟中觅食的鼹鼠。他们小心翼翼地贴着路边建筑的阴影移动，
避开空旷地带。目的地是城市边缘那家据说还有少量物资补给的“家惠”仓储超市。
那是绝望中最后的希望灯塔。超市巨大的蓝色招牌出现在视野尽头时，
两人不约而同地加快了脚步。然而，希望很快被眼前的景象冻结成冰。超市门口，
黑压压的人群早已聚集。那不是有序的队伍，而是沸腾的、充满攻击性的漩涡。人推着人，
人挤着人，咒骂声、哭喊声、孩子的尖叫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令人头皮发麻的噪音浪潮。
卷闸门只开了一半，露出里面惨白的灯光和堆满货物的模糊轮廓。
几个穿着保安制服的人堵在门口，挥舞着警棍，声嘶力竭地吼着什么，
但他们的声音瞬间就被汹涌的人潮吞没。“跟紧我！”李响一把抓住林薇冰凉的手腕，
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他能感觉到林薇的手在微微发抖。他深吸一口气，
冰冷的空气刺痛了肺部，然后拉着她，像一柄锥子，试图扎进这混乱沸腾的人肉漩涡里。
“别挤！排队！排队啊！”一个保安的声音被淹没。 “操你妈的！让开！
”一个壮汉粗暴地推开挡在前面的老人。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在里面！
”女人的哭嚎撕心裂肺。汗味、尘土味、恐惧的味道扑面而来，几乎令人窒息。
李响用身体护着林薇，用肩膀和胳膊肘艰难地顶开挤压过来的力量。
他感觉自己像在粘稠的沥青里跋涉，每一次呼吸都无比费力。林薇紧紧贴在他身后，
身体僵硬，他能听到她急促压抑的喘息。突然，
前方人群爆发出一阵更猛烈的骚动和狂喜的吼叫！
堵塞的漩涡中心像是被投入了巨石——卷闸门终于被里面的人完全拉了上去！“门开了！！！
” “冲啊！！！”积蓄已久的洪流瞬间找到了决口！人群爆发出非人的力量，
化作失控的兽潮，疯狂地向那敞开的门洞涌去！
李响只感觉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从四面八方狠狠撞来！
他和林薇紧握的手被这股蛮力猛地撕扯开！“林薇！”李响肝胆俱裂，
嘶吼声瞬间被淹没在更大的喧嚣中。他眼睁睁看着林薇纤弱的身影被裹挟着向前冲去，
像一片落叶被卷入激流，眨眼间就消失在攒动的人头和挥舞的手臂组成的丛林里，
只留下一个惊恐的回眸。“操！”李响目眦欲裂，
所有的理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分离和恐惧烧成了灰烬。他不再顾忌什么，
像一头被激怒的困兽，用尽全身力气，用肩膀、用拳头、用身体所能用的每一个部位，
不顾一切地向前猛撞、推搡！他只有一个念头：冲进去！找到她！不知撞开了多少堵人墙，
挨了多少下肘击和踩踏，李响终于狼狈不堪地一头冲进了超市内部。
刺目的白炽灯光晃得他睁不开眼，
货架倒塌的巨响、玻璃瓶碎裂的噼啪声、人们疯狂抢夺物品的嘶吼和货架被拉扯发出的呻吟，
混杂成一片末日般的交响。他焦急地在混乱的人群中搜寻，
目光扫过一张张被贪婪和恐惧扭曲的脸。终于，在靠近生鲜区一个倒塌的货架旁，
他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林薇背对着他，蹲在地上。她看起来毫发无伤，
正急促地从散落一地的罐头、真空包装的肉类和压缩饼干堆里，
拼命地往她那个鼓鼓囊囊的背包里塞！动作又快又狠，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贪婪。
背包显然已经超负荷，拉链都绷紧了，几乎要裂开。那一刻，
李响感觉全身的血液都涌上了头顶，又在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只剩下一片冰冷的麻木和……恶心。他一路拼死拼活冲进来，
脑子里全是她可能受伤的可怕画面，心脏被恐惧攥得生疼。结果呢？她就蹲在这里，
像个熟练的窃贼，疯狂地往包里塞东西？那鼓胀的背包，像一只丑陋的毒瘤，
瞬间吞噬了他心中所有残存的温度。他站在原地，隔着几米距离，隔着喧嚣的疯狂，
隔着散落一地的狼藉，死死地盯着她的背影。超市惨白的灯光打在她身上，
那拼命塞东西的动作，此刻在他眼中只剩下赤裸裸的自私和背叛。一股冰冷的失望和愤怒，
混杂着被愚弄的屈辱感，像毒藤一样缠绕上他的心脏，越收越紧。他张了张嘴，
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喉咙里像是堵着一大团浸透了冰水的棉花。
3 裂痕沉重的卷闸门在身后轰然落下，隔绝了超市里依旧沸腾的疯狂喧嚣，
也像铡刀一样切断了李响和林薇之间最后一丝勉强维系的温度。
金属撞击地面的巨响在寂静的巷子里回荡，震得人心头发麻。李响靠在冰冷粗糙的砖墙上，
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烧般的痛感。汗水和不知在哪里蹭上的污迹混合在一起，
狼狈地糊在脸上。他没有看林薇，目光死死盯着巷子对面墙上那些扭曲的涂鸦，
仿佛要从那混乱的色彩里看出答案。林薇站在几步开外，同样靠着墙，微微佝偻着背。
她怀里紧紧抱着那个鼓胀得变了形的背包，拉链被撑开一道缝隙，
露出里面塞得满满的罐头棱角。她低着头，长发垂下来遮住了侧脸，
只能看到她紧抿着的、失去了血色的嘴唇，还有微微颤抖的肩膀。
巷子里弥漫着垃圾的酸腐气味，还有远处飘来的、若有若无的焦糊味。
沉默像一块不断增重的巨石，压得人喘不过气。“包里……是什么？
”李响的声音打破了死寂，干涩得像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刮骨的寒意。他没有转头。
林薇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下。沉默又持续了几秒，只有她压抑的、微不可闻的抽气声。
“说话！”李响猛地转过头，声音陡然拔高，压抑了一路的怒火和失望像岩浆一样喷发出来，
烧红了他的眼睛。他指着那个鼓胀的背包，指尖都在颤抖，“超市！那些人！像疯狗一样！
我冲进去，差点被踩死！我以为你出事了！我以为……”他哽了一下，
后面的话被巨大的荒谬感堵了回去，只剩下尖锐的质问，“结果呢？你蹲在那里！往包里塞！
塞得那么满！林薇！你他妈告诉我，那是什么？！”林薇被他吼得浑身一颤，终于抬起了头。
她的脸色苍白得像纸，眼睛红肿，显然哭过。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只发出破碎的气音。
“我…我……”她艰难地挤出两个字，眼神慌乱地躲闪着李响的目光，
下意识地把那个沉重的背包抱得更紧，护在身前，仿佛那是她最后的堡垒。这个动作，
像一根针，狠狠扎进了李响眼底。“你什么你？！”李响向前逼近一步，
愤怒让他失去了理智，口不择言，“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
跟那些冲进超市抢东西的人有区别吗？啊？！你包里那些东西，沾着别人的血汗，
甚至可能……沾着人命！你拿的时候，想过那些被推倒的老人孩子吗？！信任？
我他妈像个傻子一样在直播里喊信任！结果呢？连你！”他指着她，
手指因为愤怒而剧烈颤抖，“连你都在背后捅刀子！都在偷！都在抢！”“我没有偷！
”林薇像是被“偷”这个字狠狠刺中，猛地抬起头，失声尖叫起来，声音因激动而尖锐变形，
眼泪终于汹涌地冲出眼眶，“我只是想活着！想我们都能活着！外面什么样子你看不到吗？！
超市里什么样子你看不到吗？！我不拿，等着饿死吗？！”她死死抱着背包，
